不知在墓碑前坐了多久,冰神的头顶都覆了层厚雪。银色的头发已经失去了柔软的质地,宛如硬朗的冰丝般支在雪里。
他在膝盖上放了个本子,左手拿着一支黑色签字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右手夹着烟,时不时吞吐两口。
最诡异的是,似乎是把坟墓的原主人刨了出来,他半个身子沉进坟坑里,身边躺了一具明显被裹在黑色裹尸袋里的尸体。
统共见了这位冰神三次,第一次是在中心花园,第二次是刚刚在云如之的办公室,第三次就是现在。秦宜眼神诡异地看着坐在坟坑里写字的冰神和冰神身边的裹尸袋,有点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终于有了动静,冰神侧过脸,投来了一个无情绪到无机质的注视。
说来秦宜一直觉得冰神的外貌特征非常神只化。
雪肌银发,从不穿衣服,和人类同结构的骨骼肌理分明,下半身没有任何区分性别的性器官,只是一片无谓雌雄的光滑。纯白的瞳孔睫毛,和微微点缀着一点粉润的嘴唇,面目特征却一点儿也不美丽或丑陋,非常的面目模糊。
秦宜每次看见他就像看见一片赤裸冷漠的雪。
现在冷不丁看到冰神在抽烟,秦宜有了种微妙的破碎感。
将几乎烧到烟屁股的烟塞进唯一透着点颜色的唇间,冰神轻轻吸了一口烟,朝秦宜的方向将吐了个标准的烟圈:“你好,海区的老师。”
他声音也是轻而模糊,好像不是靠音量,而是靠空气的震动直接传进人的耳朵。
“啊……您知道我在海区教书啊?”有点受宠若惊,秦宜没话找话:“我那个和我……的人鱼上来想给您的辖区一个叫向凡的人立碑,您在写什么?”
冰神取掉防熄罩抖掉里面的烟灰,将烟在雪地上摁灭:“我知道,向凡四天前凌晨两点去世的,我听到了他的祷告。”他白色的眼珠转向秦宜:“我在写冰历的第八章。”
“很抱歉我的人鱼用了您信徒的身体,我们给他立了碑,希望他……能去一个更好的世界。”在一个神只面前谈到祂失去的信徒,秦宜的尴尬已经浓成不安了。
“我也读过冰历。”他生硬地转移话题:“原来真的是您本人手写的,这本书写得很好,很适合给孩子们科普用,我今天刚读到第八章的新神与我……”
“不。”打断秦宜的发言,冰神从书下拿出一个方形铁盒,揭开盖子抽出了一根新烟:“第八章改名了。”
秦宜下意识问道:“改成什么了?”
空气太冷,摁了半天打火机都没能点燃,冰神撕了几页纸塞进坟坑煨着点燃,终于点燃手里的烟,才答道:“死神与我。”
“……死神与我?”读出这个新名字里的不详,秦宜费解地挠了挠头:“死神……是指空神和海神吗?您是认为他们的到来导致自由区已经发展到要和您之前写的那些宜居地的结局了?”
他委婉地没有把“灭亡”说出来。
冰神不可置否,提起签字笔在本子上画了个小圈:“我快写完了,你要看吗?”
“很荣幸有这个资格,但还是不了,”秦宜摇摇头:“我想先摘束花送给向凡,时间不早了,我想早点回去。”
“哦,帮我也摘一束,”冰神收了书站起来,发顶的雪像碎裂的冰层呈块状滑下:“作为我那天没有回应向凡祷告的赎罪。”
他踏出坟坑踩在雪地上,像一片雪般行走,没在地上留下任何脚印或痕迹。秦宜蓦地想起云如之说过冰神是真神,海神和空神都是从奈河外天降进来的外神。
尤其是作为上位者的江子问。
他以空神自居,肆意任性地捣乱这个虚拟世界的和平,然后再拍拍屁股离开,仿佛无事发生,徒留一地被福泽惯坏的鸡毛。
秦宜忍不住叹了口气:“您是觉得……空神和海神马上就要离开了?空区和海区的人失去了福泽就会……”
“灭亡。”
冰神轻声接腔。
原地站久了,秦宜冷得哆嗦起来:“我看您冰区的信徒都还在很努力生活的,海区和空区的信徒……您不用这么悲观,人类都是很坚强的!”他用自己都觉得假的兴奋语气鼓励,“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
“你不摘花吗?”再次打断秦宜,冰神咬住烟飘下坡,弯腰折了支沾着霜的白花:“你喜欢白色,紫色,还是黄色?”
“呃……”秦宜怔愣道:“……黄色吧,黄色显眼。”
冰神拿着两束白花和紫花上来,将紫色那束递给了他:“出了太阳我会融化,所以我讨厌黄色。”
秦宜不明所以地接过:“谢……谢谢。”
这个在极寒盛开的紫花有着像是在温带里才能娇生惯软出来的美貌。八片镶着白边的花瓣,加上簇拥的嫩黄色花蕊,大朵大朵捧在手里时显得很娇艳养眼。
秦宜由衷赞美:“这花真不错,这么冷的温度居然还能开这么好。”
“铁线莲,润肠通便,可治风shi眼翳,”冰神把手里的白花也递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