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薰是被胡人叫醒的。
他在他脸上重重拍了几下,丝毫不手软。
夏薰吃痛,唰地睁开眼睛。
他还在那条小溪旁边,背靠着一颗大石头坐在地上。
祁宴平躺在一边,他的上衣被脱光了,伤口全都重新处理过。
再远一些,就是百越人横七竖八的尸体。
夏薰略定了定心。
做这些事的只能是胡人,他替祁宴处理伤口,可见还不想让他死。
天色已经黑了,胡人坐在溪边,正在啃一块胡饼。
他边吃边问夏薰:
“现在你该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在附近了吧?我觉得我隐蔽得很好,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
夏薰张了张嘴,半天没力气说话,他头晕目眩,浑身冒冷汗。
胡人不满地“啧”了一声:
“你一个大男人又没有受伤?这么虚弱干什么?”
夏薰紧捂太阳xue,等待眩晕过去。
胡人掰下一块饼扔给他,他没有接住,掉落在地。
他从地上捡起来,直接送到嘴边。
胡饼又干又硬,夏薰使劲撕扯下一口,吃进嘴里嚼了很久,才硬着脖子往下咽。
谁知胡饼卡在胸口,半天下不去,噎得心口发疼。
他猛锤自己胸口,想把饼锤下去。
他不用看胡人,都能想象到对方的表情。
“真没出息!”
胡人嘟囔着,接下腰间水壶,扔过去。
夏薰抓起来,猛喝一大口,又被辣得全都呛出来。
里面装的不是水,是浓烈的葡萄酒。
胡人嫌弃地夺走酒壶:
“要喝就喝,不要浪费好吗?这一壶很贵的!”
借着几滴葡萄酒的润滑,噎住的饼滑落到胃里,夏薰终于止住干咳。
他擦掉下巴上漏出的酒,靠在大石头上,狼狈地喘着气。
胡人紧紧盯着他:
“饼也吃了,酒也喝了,你该说话了吧?”
夏薰舔了舔嘴唇:
“放心吧,你隐蔽得很好,就连祁宴都没有发现你,更何况我了。”
胡人挑起一边眉毛,好奇道:
“那你怎知——?”
夏薰开门见山:
“你曾经说过,你从祁宴到岭南那天,就跟上了他。你都能跟着他,从岭南大老远来到京里,肯定不会放任他脱离你的监视。庆州距京城不过数百里,你想要对他的行踪了然于胸,必定会暗中跟从。”
胡人撇撇嘴,不忿道:“我有这么好猜吗?”
夏薰又说:
“我不问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我只麻烦你一件事,把我们送到前面的县城。”
胡人耸耸肩,不愿意帮忙:
“我单枪匹马,可没有那么大能耐。”
夏薰指了指附近四散的几匹马。
这几匹马是百越人骑来的,胡人很有原则,只杀人,不伤马。
“不是有它们吗?不需要你亲自牵马,你只需跟在我身旁即可,我担心那些岭南人还有后手。”
胡人浅棕色的眼瞳中,有Jing光一闪而过,他坐直身体,对夏薰说:
“我之前把鸟哨给你,是想要你跟我合作,杀掉祁宴,谁知你把我叫来,却是要我救祁宴?不干不干,我可不干亏本的差事!刚才替你杀那些人,我都没收钱,已经亏大发了,可不能再亏下去!”
夏薰望着潺潺而过的溪流,缓缓道:
“我没说不跟你合作,但不是现在,眼下不是合适的机会。祁宴和他的随从约定,天黑时分,要在太昌县城汇合。一旦他发现祁宴没有及时赶到,定会带人返回,沿着这条路寻找,说不定现在已经出发了,你在这个时候动手,很快就会被发现。”
夏薰的手心里渐渐渗出冷汗。
这套说辞,是他现编的,他从来没想过要和胡人合作。
他没有那么天真,这些年在岭南,他学到许多东西。
其中一件,就是不要与不知底细的人合作。
胡人来历诡秘,夏薰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绝不会轻易相信他的鬼话。
可夏薰需要利用他,至少要让他保护他和祁宴前去前方的县城。
夏薰一定表现得极为诚挚,胡人听完他的话,斟酌半晌,居然相信了:
“好吧,我同意你说的,我可以送你们到前面的村县。但我也明确告诉你,我的耐心有限,我只再你一次机会。下一次,当你再度吹响鸟哨,我定会来取祁宴的性命。”
夏薰松了一口气,他踉踉跄跄站起来,从附近签回来两匹马。
胡人扛着祁宴放到马背上,夏薰牵起缰绳,拉着马,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
胡人翻身,上了另一匹马。
他也不催促夏薰,就让自己的马跟在夏薰身后慢悠悠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