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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宅最深处的偏院外有一片银杏林。金灿灿的叶片被雨水打落在泥泞的地上,直至腐败也不见有人清扫,足以可见此处平日里是鲜有人会造访的。
而江藐从买通的下人那里得知,大太太卢珊就住在这座银杏林深处的偏院里。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大太太她,已经疯了。
雨夜深宅原就透着股Yin森可怖的气氛,加之这里地处荒凉,毫无人气,就显得更加压抑死寂了。
斑驳掉皮的矮墙内依稀传来“嘎吱——嘎吱——”的纺车声。借着摇曳的烛火,只见纸窗上投来了一个极为干瘦枯槁的身影。她边摇着老式的纺车,边低声哼着小调。
“一月水仙呈素妆,二月迎春是海棠,三月桃杏花如锦,四月牡丹发浓香,五月榴花红似火,六月荷花满池塘……”
“她唱的是什么?”墙外的江藐压低嗓音问。
“月令花歌。”栖迟暗声道,“一种民间小调,民国时期的《柏乡县志》里有记载,后来被卢珊写成了浊箓戏本,在隋镇一带流传甚广。”
此时,屋里的歌声突然停了,随着屋门被人猛地从里头打开,令人尤为震惊的一幕出现在了江藐二人的眼前。
只见无数只鸦青色的冥蝶从屋里一股脑地飞涌而出,随后纷纷没入雨幕,消失不见了。
江藐和栖迟对视一眼,心下都已知他们分析的果然没错。那些出现在洛神像石窟中的冥蝶,以及蝴蝶翅膀上的图案,很可能都与这个叫卢珊的女人有关。
“咋整?”江藐低声问,“现在进去?”
栖迟淡淡一笑:“来都来了。”
江藐点点头,索性直接大喇喇地从背地里走了出来,与栖迟并肩进入到了偏院的小屋内。
“七月葵花倾向日,八月桂花流芬芳,九月菊花如黄金,十月祥锦不凋伤,十一月款冬开偏艳,十二月梅花耐雪霜……”
女人的歌声随着江藐拉开的门顷刻间变得更为清晰。她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屋内有生人造访一般,继续摆弄着纺车。
江藐的目光随着女人的动作看向了纺车旁的绣线轮,完全确认了冥蝶身上的图案确确实实就是被这女人亲手绣上的。
就在他思量着该怎么跟女人照上话的时候,女人轻轻抬起了眼,开口道:“你们找谁?”
吐字清楚,思维清晰,丝毫不像神志不清的疯子。
江藐:“啊,我们……”
“你们是他叫来提亲的吧?”女人苍白美丽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感伤,一颦一笑都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少女感。
“我知道他是真的爱我,可师傅说,拜了洛神的浊箓戏嫡传弟子,此生都不可结婚……”
江藐皱了下眉,好吧,的确是神志不清了。
“你说的他……是唐德庸?”
江藐顺着卢珊的话往下接,栖迟则是默默走到了屋中摆放着的木柜前,迅速扫过柜中成摞的书籍和戏谱。
提到唐德庸,卢珊的脸上再次露出了一抹娇羞的笑容。她轻捋着已经参杂了白丝的长发,柔声喃喃:
“那天,我在山脚下见到了昏迷不醒的他,将他带回了家里。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进药途中被一伙匪人劫了,这才失足掉下山崖……在遇到他以前,我从没出过我们那座寨子。他知道很多关于外面的有趣的事,燕子风筝、梨膏糖、指甲油和雪花膏……真是新奇极了!”
“他看着我,呆住了,那样子傻乎乎的。他说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像我这样的美人。他还问我,是不是真的洛神下凡了?”卢珊的眼神里有光,似乎又重新看到了当年的画面,“他说,他要带我离开,还要把这世上最美的东西全部送给我……”
“那你又是怎么被困在这里的?”江藐低声问。
卢珊的眼神陡然一惊,脸色“唰——”地就白了,嘴唇拼命颤抖着。
“我的小皎……我的孩子……不、不……你们不能这样对他!”卢珊方才还满是幸福的脸上此刻迅速爬上了化不开的恨意,变得狰狞起来。
“为什么要骗我……王八蛋……为什么要骗我——!!!”
江藐眼见着女人陷入崩溃与失控,担心此番会惊动了唐宅里的人,赶忙上前一把捂住了卢珊的嘴。
“嘘,别喊!”
“我会诅咒你们——!!!诅咒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卢珊一口咬在了江藐的虎口上,江藐吃痛地皱了下眉,只见牙印的位置已经渗出了血。
“抱歉,你先睡一会儿吧。”江藐控制住卢珊,伸出食指在她的印堂处点了下,迅速念决,“身聚天灵,清明无忧。点灯。”
卢珊的身体一颤,眼神从狠厉逐渐涣散,转眼间身体就软软地瘫了下去。
江藐将她抱起,放在了床榻上,又为其盖好了被褥,这才朝着书柜边的栖迟走去。
“哎,原还想着能问出些什么来。”江藐揉了揉鼻间的睛明xue叹道,“结果搞了半天就只半清不楚地听了个老旧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