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魄,是在物上,还是在人上?如今在抱一城里,他最惦念的人,恐怕是宁少城主。若他回归之时,知道自己亲手杀了那孩子,还是要生生劈开三魂七魄,他会如何?当年还未出生便已如此珍视,如今更是已长大成人……
江百谷忽然发觉,此事对他残忍,对自己,更残忍。
能召回死去之人的魂魄令其重生,重新给留下之人一次机会,多么美好的事情。可古始至今,织灵之术却被禁了又禁,被称为禁术之中最残忍血腥之术,不仅仅是因为需要以血为祭。
织灵的人,惦念着魂飞魄散的不归人,杀掉他所有惦念的人,才能让他回归。这样的回归,他可愿?这样的回归,他又该如何面对织灵人,织灵人又该如何面对他呢?
“我瞧着他近来很有自己的决断,你不妨问问他自己。只是记得在魂魄全部归体之前,织灵阵绝不能停。”祭织灵阵,更多的是一种慰藉,毕竟谁也没有成功过。如今果真回来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走出大屋,江百谷才知道药谷哪里有了不同,原本歪七扭八的药田被石子路分成几块,药老再也不必踩着泥泞去施肥松土,远处还搭起一个水车,吱嘎吱嘎地撒着水,整个药谷变得十分清爽,连房顶都觉得整洁明亮了。
药老一向邋遢,想起什么做什么,又不爱人伺候,也没人敢来伺候。小次山唯一钟灵毓秀的地方被他搞得像个收破烂谷。如今这自然不可能是药老转了性。
江百谷摸着一把树下的竹椅,觉得这手艺竟比过了明月谷的那一把。果然当年在明月谷时都是敷衍自己,连做把椅子,都不愿细细打磨。
“你这几天很忙?”江百谷有些酸溜溜,自己日日闭关苦熬,就盼着赶紧来见他,结果瞧着他好像一点也没时间想自己。
“闲着无事,屋里的东西又不肯让我碰,就翻整翻整院子,所幸药老没见怪。”
这是翻整吗?简直是推倒重建,又完全保留了药老的习惯,丝毫不妨碍他继续想做什么做什么,还极大地提供了方便,他还有什么可见怪的。
上个月借宿药谷时,宁一清毫无主见,可以说是逆来顺受。药老让他在外面待着,他就老老实实在外面待着,让他回来就老老实实回来,虽然一样看不惯药谷的邋遢,但十分包容每个人不同的习惯爱好,只会努力改变自己适应他人。如今的宁一清依旧包容,但多了几分好为人师,能力如此超群又能春风化雨,倒让人觉得应当听从,并不讨厌。
“阿谷,身居高位当礼贤下士,更何况药老是个长辈。”现在的宁一清果真是有几分好为人师的。
“我不是道歉了么,我以后不会这么冲动了。”江百谷噘着嘴耍无赖。他虽本性包容却是有些冲动,不然在抱一城也不会屡次遭到陷害,以前总有师尊耳提面命要他小心谨慎,如今做了十八年尊主,无人管束加之朱厌潜移默化的影响,性格越发张狂。
“以后你来管着我。”江百谷伸着两指捏住宁一清的衣袖猛男撒娇。
宁一清理好自己被拉皱的袖子,略带宠溺地说,“好,我来提醒你。”
☆、月亮
江百谷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摆在宁一清住的小院中。对月当空,虫鸣唧唧,安闲惬意。
“好吃吗?”江百谷给宁一清夹一口菜,便问一句。
“嗯,好吃。都好吃。”宁一清每吃一口,就点一次头。
这是他十八年前就在心里拟好的一桌菜,如今终于可以做出来了。有些是平素就爱吃的,有些新菜色,是按着平日爱吃的口味揣摩的。也许是从小挨饿,江百谷别的天赋平平,做饭一道,无师自通且有登峰造极之势。
“那就好,好久没做,就怕生疏不合你口味了。”江百谷舒了口气,他的菜只为一人而做,吃的人不在了,他也就不再做菜了。
吃过饭,时辰还早,宁一清问,平日这个时候都爱做些什么。江百谷便带着宁一清飞上房顶,躺在房顶的瓦砖上说:“看月亮。”
向晚庭院,倚靠相背,闲话短长。
已近月末,一轮弯弯的月亮轻轻巧巧地挂在天边。宁一清看着江百谷望向月亮的侧脸,觉得眼前的人,近在咫尺,近到呼吸之声就响在耳边。
“阿谷,我觉得……现在很好,想不想得起以前,也没什么要紧。”宁一清回答的是白日从药谷回来时江百谷的问题。江百谷问他,可想去寻回自己的记忆,过回自己以前的生活。
江百谷收回远眺的目光,用手撑着脑袋侧过头意味不明地看着宁一清,“不要紧么?那以前你惦念的人和事呢?能割舍么?”
宁一清认真思考着,自己刚醒来时那种焦急迷失之感很强烈,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百谷在的地方,就觉得踏实安宁。之前也许懵懵懂懂,直到在守山兽的巨掌之下他要推开自己时,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哪有时间揣测守山兽杀不杀凡人,只是本能地握住要推开自己的那只手,只是,真的不想放手。
宁一清想起在不周山时做的梦,梦到自己把脸轻轻地贴在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