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你……”宁一清仰头望了望天,自己的这块碎银子够给他治病吗,现在跑来得及吗?
他穿得这么好,应该不是来讹自己的。想通这一层,宁一清稍稍放下心来,伸手虚虚扶了扶跪在地上的男子。
“你走不动了吗?我扶你去看大夫?你知道哪里有大夫吗?”
那男子忽然不再抖了,抬起头盯着宁一清。
宁一清看到他噙满泪水的眼里充满惊讶,又有几分……惊喜?
“你……你不知道吗?”那男子略有迟疑地问道,目光炽热而忐忑地盯着宁一清。
“我不认识这个地方,我刚来。你也是?”
男子疑惑地皱了皱眉,又扭过头。宁一清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城门石梁上刻着的两个大字——抱一。
“你不认识这里?”
宁一清看着眼前男子倏忽灌满神采的双眼,心里忽然觉得……坏了,他听说我不认识这里却如此高兴,难道是要……拐卖我?
宁一清又低头审视了一遍自己,除了胳膊腿,自己可算是身无长物,不瞎的人都看得出来自己不值得骗财。
难道是要骗色?
自己长什么样子?唉,忘了,从昨天到现在也没有一面镜子让自己来瞧瞧。约莫也不会多好看吧,好看的人穿得再破烂躺在路边也不会让人认成乞丐。就好像眼前这个人,就算他穿上自己这身破烂,也只会让人觉得是落难的贵公子。
宁一清又放下心来,可是还未开口,又紧紧闭上了嘴,扶着男子的手也收了回来。
“他一定是看我孤身一人,想把我骗去扣押起来做苦力。”
男子见他一直闭口不言,神色莫测,此刻又忽而警醒防备起来,本来已经如常的身体又抖动起来。
“你叫什么?”男子下巴与嘴唇齐抖,脸色共衣服一色,亏得他还能把舌头捋直,一字一句地说清楚。
“宁一清。”宁一清也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名字,但他觉得自己应该叫这个名字。
此刻男子的头又低到地上,整个人好似匍匐在宁一清的脚下,抖得更厉害了。
宁一清看着眼前这一团抖动的黑色不知所措——他这到底是什么病?
他病成这样,如果真的想拐卖我,也打不过我吧。
宁一清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衡量再三,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被一个病秧子控制,才伸出一根手指,离得远远地戳了戳那团黑影。
黑影被他一戳,仿佛被按到了什么机关。宁一清眨眨眼,觉得他快抖成了虚影,隐隐还听到了啜泣的声音。
“地上凉,我扶你起来吧。先说好,你这病可和我没什么关系啊。”
那团黑影又不抖了,依旧匍匐在地上,只抬起脖子仰着头看宁一清,满脸的泪水。
宁一清觉得自己有限的记忆里的词汇已不足以形容眼前人的眼神,总之是很奇怪。
“我叫什么?”黑衣人终于又开口了。
宁一清脖子一伸,呆了一呆。没听错?他果然病得不轻。
“你……也失忆了?”看上去比自己还惨,自己虽然失忆,但好歹身体还很康健,他却又失忆又有病,真可怜。
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心让宁一清忘记警惕,将身子往前挪了挪,伸手扶着黑衣人。
“也?失忆?”黑衣人带着满脸的泪水,忽然笑了起来。
笑容映着朝阳的光辉,十分炫目。宁一清一时看呆,觉得这个人可真好看。
黑衣人终于不再跪着,膝盖一翻,大剌剌往地上一坐,甩起袖子和着满袖子的土在脸色胡乱抹了一把,胳膊随意地搭在屈起的一条腿上,坐在满是尘土的城门路口,竟坐出在金銮殿的龙椅上的感觉。
看吧,好看的人绝不会被认成乞丐,即使满脸泥巴。宁一清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到底是长成什么丑样子,一会儿要找盆水看看。
“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黑衣人眼波流转,挑了挑眉。
宁一清摇了摇头,“不知道,我猜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吗?”
黑衣人立刻坐直身子,严肃地点了点头。
宁一清看得一阵心疼,真可怜。
“你给我取个名儿吧。”黑衣人又满不在乎地拿袖子扫了扫地,朝宁一清身边挤了挤,竟有些撒娇的意味。
“你给我取个名儿吧。”一个童声和当下的声音重叠,炸得宁一清脑袋一痛。
宁一清捂着头哀嚎一声,脱口而出“阿谷!”
黑衣人身形如电般地抓住宁一清的手,一手覆上他的头,顺着那一头如鸟窝般的乱发轻轻抚摸着。
宁一清感觉一股犹如清泉的气息顺着自己的头顶流入四肢百骸,昨日从水里爬出来就一直如影随形的不适感渐渐消退。他伸了伸胳膊,这副身体一直像一件套在自己灵魂上不合体的衣服,如今经过黑衣人的抚摸,仿佛被一个巧手的裁缝Jing心修改过,终于感觉有些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