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是什么性格,江启平还是清楚的,江忏虽然在小事上胡闹,但教养一向良好,像今天这样无礼地闯进书房,打扰他和客人的谈话,十分反常。
反常中还透着一丝诡异。
江启平端起青瓷盏,耷拉着眼皮品茶,对面的小年轻以为他看不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开始给江忏使眼色,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
有意思。江启平哼笑一声:“你们在我眼皮子底下打情骂俏呢?”
宁织如遭雷击,浑身的血ye都不流了。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但是脸一定很红,因为耳朵已经烫得快要融化了。
“你单身久了,看谁都像打情骂俏。” 江忏吐出枣核,淡定回击。
江启平饮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戏谑的表情如chao水般散去,眼角的纹路加深了,显出一股富有魅力的沧桑感。
“你给我出去。” 他沉沉地说。
江忏起身,凑到宁织耳边说:“待会……”
“你快走吧!” 宁织急死了,差点伸手推他。
江忏笑着关上书房的门。
宁织松了口气,抬头对上江启平,又开始流汗。
江启平长得很帅,五十多岁了头发依旧乌黑茂密,他的五官与江忏有几分相似,但整体轮廓更加硬朗坚毅,而江忏可能是继承了妈妈,嘴唇和下颌的线条非常柔和。
宁织欣赏江启平身上儒雅的气质,以及踏平无数风浪后修炼出的大气沉着,见到江启平的第一眼,他心生敬佩,第二眼,他错觉江启平长得像某个他认识的人,而现在……
“你很怕我?” 江启平摩挲着太师椅,笑容和蔼。
宁织心虚地摇头,见江启平茶杯空了,连忙端起紫砂壶为他添水。
“你是江忏的同学?”
“不是,” 宁织斟酌着回答,“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今天不来拜访您,我都不知道他是您儿子。”
江启平 “嗯” 了一声,似乎不太相信,但放弃了深究,问道:“这次市美术馆办展,会有宁老师的新画?”
几声清脆的鸟叫从窗外传来。太阳越升越高,在玻璃上折射出彩虹斑纹,客厅的巨幅婚纱照完全笼罩在阳光之下,照片中的女人更美了,神采奕奕,顾盼生辉。
江忏靠在窗边看书,翻到一百四十页的时候,宁织和江启平一前一后下楼了。
“谈完了?”
没人应声,宁织用后脑勺对着他,努力传达 “划清界限” 的意思。
“江先生,那我走了,过几天付老师会联系您取画。”
江启平点头:“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他同意出借油画,作为交换,即将在美术馆首展的宁冉章的遗作,他也要优先购买。
“放心,” 宁织保证,“我不会忘的。”
他们走到玄关,江启平说:“小宁,那我不送你了。”
“不用不用,” 宁织浅鞠一躬,“您忙。”
江忏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我送你。”
宁织崩溃地拽着自己的衣角,随便吧,他只求赶紧离开这里。
出了 “城堡”,花香扑面而来,路旁的月季簌簌地扫过宁织的小腿,挽留得浪漫而隐秘。
前方是宽阔的青草坪,修剪得短而整齐,星星点点地开着小白花。更远处,松柏密密地铺满山林,盎然绿意连绵不绝。
真漂亮,是个修生养性的好地方,有花有草、有山有树,如果再有水就完美了。
宁织刚想到这,就被人拉住了袖子。
那只手修长有力,宁织却无心欣赏,略带警惕地瞪着对方。
自离开别墅起,沉默已经持续了接近两分钟,这会江忏主动开口,说的却是:“后面有个湖,去看看吗?”
宁织反应不及,愤愤地回答:“不去!”
江忏笑笑:“走嘛。”
他转过身,率先踏上通往湖边的小径。宁织讨厌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磨蹭了几秒才慢吞吞地跟上去。
庄园依山而建,别墅是其中的最高点,之后地势便逐渐走低,在后半部形成一个天然的湖泊。湖泊周围环绕着一片树林,不知是什么品种,个个生得高大笔直,茂盛的枝叶将阳光切割得零零碎碎。
江忏在前面带路,宁织亦步亦趋地跟着。树林里格外静谧,除了他们的脚步声之外听不到其他响动。石板路粘着青苔,因而shi滑,江忏不时停下,回头确认宁织的情况。
“走你的,别看了。” 他又一次停下来的时候,宁织说:“我又不是小孩。”
他嘀咕着,声音轻轻的,害怕惊扰藏在枝叶间的飞鸟。
大约走了半分钟,四周的树木逐渐稀疏,空气中的水汽越来越重。宁织抬头张望,不觉生出胸怀涤荡、豁然开朗之感。
一个鹅蛋形的湖泊静静地躺在山林的怀抱中。没风,一点涟漪都不泛,湖面光洁如镜,镶嵌在这里已有几百几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