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立没想到他会那么回答,下意识抬眼去看他。
琴上方的灯光很亮,他整张脸的颜色被照得浅淡下去,发梢处是毛茸茸的黄,皮肤是细腻的白,和身上宽松的白色毛衣几乎要融为一体,只有因笑而微张的嘴唇是樱红色,让人联想到柔软的花瓣。
花瓣摇曳,是沈听澜又说了话:“那就这个,Alwayswithme!”
他弹了一个开头:“你听过这个吗?”
“千与千寻,”卫立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挪到了乐谱上,“挺好的。”
沈听澜听他这么说,就笑呵呵地继续弹奏了下去。
乐谱是给儿童设计的,确实不太难,卫立在边上跟着弹了几个来回就学会了。于是沈听澜干脆罢了手,在边上看着他弹。
卫立的手指纤长,单单是他按下琴键的动作,就足够赏心悦目,更何况他弹得像模像样,专注从容的样子看上去比平时更帅更绅士了,沈听澜望着他,几乎是不可遏制地要露出笑容来。
一曲终了,沈听澜忍不住夸他:“这么快就从一级水平跨到了三级水平,你很有弹琴的天赋啊。要是正式学的话,肯定很快就能达到央音的招生水平了。”
“是吗。”卫立淡淡地答了一句,嘴角却是明显地翘了起来,眸光柔和得像一团雾,“以前也有人对我说过差不多的话。”
他的笑容对于沈听澜来说,一直是寥若晨星,千载难逢,此时沈听澜见了,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了愣才道:“谁啊?”
“我小学的音乐老师。”卫立心情不错,话就多了一些,“我那时候最喜欢待在琴房里跟他学琴了,虽然只是一些简单的、教科书上的歌,不过弹的时候会感觉忘掉所有的烦心事,很轻松。”
沈听澜凝视着他的眼睛,心中颇不平静。这是卫立第一次表达自己的“喜欢”,但于卫立本人,其实要算是“分享心事”的程度。
沈听澜咽了口唾沫,摆出了认真的姿态:“那,后来呢?为什么没有学下去?”
“因为没钱买琴。”
这答案直白得让沈听澜当场后悔发问——凭卫立的资质,只要有工具,自己就能摸索出一片天地来,想想也知道答案了,自己没头没脑地问,不是戳人心肺吗?
他只好羞愧地转移了视线:“啊……那真是可惜。”
然而卫立竟出人意料地没生气:“也不至于,虽然小时候我也做过当钢琴家的白日梦,不过后来想想,钢琴家也不是谁都能做的,这个职业需要对音乐充满热情,而我只是想借弹琴稍微放松一下,稍微学一点自娱自乐,也就行了。”
他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沈听澜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怅然。
随意学的几首曲子,没有天长地久地练过,他却经年未忘,依然能弹出来,这就说明这件事在他心中不仅仅是自娱自乐的分量。
所谓的“也就行了”,无非是慢慢劝得自己妥协。
还有让步。
其实一个人工耳蜗的钱,也够买一架还过得去的钢琴了。
沈听澜在卫立云淡风轻的琴声里,感觉到了胸口沉闷。他很想抱住卫立,然后把琴送给对方,可是理智上他明白,卫立不会接受他的同情和馈赠,所以他只能久久地坐在一旁凝视着对方。
至少,这一刻卫立还挺高兴的,这也算自己达到目的了吧。
片刻的放松后,卫立合上琴盖,放下顶盖,将琴罩小心翼翼地套好,仿佛对待一件很珍贵的物品。
做完这一切,他走回到桌前:“继续学习吧。”
沈听澜没反对,甚至堪称乖巧地学了一个小时,总算把一整本书都给理解透了。
沈听澜把杯子里最后一点咖啡喝了,起身伸了个懒腰:“关键字句我都背下了,你去歇会儿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
“不用。”
卫立也起身了,抓起自己的茶杯,顺便把他的杯子一道拿走,带到厨房冲了冲。正要挂进洗碗机时,被沈听澜抓住手腕,手里的杯子也被抢走了。
“都说你别做这些了,你怎么总跟我对着干。”沈听澜把他从厨房当中拉出来,一路拖到卧室的穿衣镜前,“你看你眼睛里红血丝那么多,赶紧睡一觉。”
卫立昨夜忙着改造自行车,的的确确是睡得晚了,如今也有点疲惫。不过他认为,既然自己领着一天一千的薪资,带薪睡觉不合规矩,所以摆了摆手:“等晚上你订外卖的时候我再歇就可以了。”
“不等。”沈听澜按着他双肩,让他坐到床沿上,“你明天还要上班,瞎撑什么?”
然后沈听澜回到桌边把书带进了卧室:“我就在你边上背,等我需要抽背的时候就叫醒你,那之前你躺着休息吧。”
“……”
卫立还想说什么,沈听澜就故意变了态度:“你不是说你不矫情吗,那你累就躺啊,休息好了再给我好好工作,免得……累出病来,没办法好好集中Jing力。”
他既然是这样坚持,卫立就不再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