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当我愿意吃你们这碗饭似的?”
李高登故意说给铁牛听,别过了眼睛。此时外面的太阳很毒,李高登脸上被晒伤红了一圈,热得汗流浃背,身上的衬衫都shi透了,整块黏在背上。前面的驴子在山窝窝上下不知道走了多少圈,李高登坐在摇晃的驴车上,又热又晕,几乎要晕车呕吐。尽管睡一会能舒服些,但是他不敢睡,反而强行撑着眼皮,记着能出去的山路。
这是他仅仅从图片里见过的景象,黄土高原被风雨冲刷,土被冲走后,剩下沟壑分明的山架子,仿佛就像一个人失去了血rou,只剩一副骨架,又如同秋日巨大树木光枯的枝丫,几乎没有绿色。满眼的黄沙高坡与天空交缠,起起伏伏,最后消失在天际线的云霄之间。
李高登想到了科罗拉多的峡谷,极致裸露的山体。当山没有了树木陪伴时,总是看上去孤独而苍凉,李高登被这些奇特的山脉吸引,甚至忘记了身边的铁游。
眼前的高山,比城市中任何一座高楼都要高,天际线却是沿着山脉规律的起伏,自然造物,天生舒适的节奏感,不似城市那些直插云霄的高楼,野蛮地连起了天际线。在李高登看来,那些高楼仅仅在追求更高更牢,丝毫没有考虑整体和谐性。
建筑,是一种凝固的艺术,也是需要节奏的。
看到这些山脉,在这小小的驴车里,他忽然想明白了许多,心中涌上一股兴奋感。铁游虽然和老人在说话,余光却钉死在李高登身上,突然看见他笑了,铁游心里直打嘀咕。此刻的李高登不该高兴,应该哭出来才对。
大驴、人和车在山沟中显得无比渺小,一个人影都没看到,直到远处大山对面传来山歌声,这才有了人烟。远山云下的黄土坡上,一些蝇头大小的农人在半山腰劳作耕地,高高的山头上有一抹鲜艳的红色,是黄土坡中难得的色彩,歌声就是从这抹红色发出来的。
“三哥哥当兵坡坡里下,四妹子硷畔上灰塌塌……”
李高登听到着苍凉的歌声,心里一动,问铁游说:“信天游吗?”
“你知道?”铁游吹了声口哨,往坡对面接着唱了起来,“三年二年不得见,有心拉上那两句话,又怕人笑话。”
对面忽然就不唱了,李高登一直竖起耳朵,在等着对面回声,走过山头却都没等到。
李高登又问:“为什么她不唱了?”
铁游脸上带着些无奈的笑容,说道:“她在山那头看到我们来,以为是心窝子的人就唱了歌,我回了几句,她知道不是,就不唱了。”
“我明白了。”说着,李高登往后远眺,那抹鲜艳的红色依旧站在山头张望,“她一直在那里等心上人回来,可是一直都没等到,那个男人去哪里了?”
老头在前面突然笑着插了一嘴,他边抽着烟边说:“还能去哪,城里鬼混去了呗,给城里人当上门女婿,早就忘记家里人了。”
听了老人的话,李高登感到闷闷不乐,心中的悲伤感似乎回来了,他抠起脚边的木板,听着耳边哀婉的风声,从山底刮来,像女人低yin的抽泣声。
毛驴连续翻过三座高坡,直到傍晚才停在一个略微平坦的高坡脚下,上面是村子,农人住的窑洞错落高低地嵌在高坡上,一个挨着一个整齐排列,像是莲蓬上的孔洞。村子尽头,一棵高大的槐树迎风伫立,几人在下面乘凉,看到有人来,纷纷好奇地往下张望。
站在黄土地上张望,李高登突然想到一件事,这块贫瘠的土地也有曾有过辉煌,是人文初祖轩辕黄帝、神农炎帝乃至整个黄河文明起源地,但现在却如此残败不堪,居住在简陋的窑洞中。从xue居到巢居再到钢筋混凝土,房屋结构的变化,代表着人类文明的发展进步,这是李高登一直所相信的,所以他很难理解窑洞,这种近乎原始的建造方式,与现在追求的创新与智能格格不入,被归属于科班出身的学院派所鄙夷的旧式建筑。
李高登思考着那些问题,安安静静地不闹腾,反而让铁游有些意外,他本来连绳子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李高登反抗,像套猪一样套到高坡上的窑洞里。
第16章 狗窝窑洞
驴子被人抽打,痛苦地呻yin了一声,传到李高登的耳中,思绪才被拉回到现实。李高登一抬起头,眼前赫然出现两个几乎被黄土掩埋的窑洞。
破败的一门一窗撑着窑洞的洞口,被夹杂着黄沙的热风一吹,发出一阵陈旧的“嘎吱”声。窑洞外空地的硷畔上生长着一棵半死不活的歪脖子树,树下有一口干涸已久的水井,硷畔延伸的尽头是一处陡坡,下面是其他农人居住的窑洞。
铁游扯着李高登的胳膊,将他从车上拉下,“到家了。”
“铁牛,俺先走了,有事过来找俺。”
说罢,那老伯便驾着驴车走了,他停在硷畔下的一个窑洞边,里面冒出些炊烟。
太阳已经落山了,黄土高坡似乎戴上了一片薄薄的黑色面纱,愈发显得苍凉孤寂。在寂静中,铁游拿着扫帚收拾起了院子,李高登坐在水井边,他试着摇了摇水井的把手,只流出几滴混着黄沙的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