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今日不用我动手,你的师门来了,正好让他们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韩七曜摇头叹了口气,笑了笑,提高声音说道,“墨辛,这些人可都是你这个邪修弟子杀的,跟在下可没有关系!”
语毕,他在虚空中画出一个黑洞,无声无息地退走了。
燕之遥周身浸染着浊气,久久无法散去。
方才他面对强敌,只能全力施为,一口气将周边浊气全部吸入体内,自身神智也受到浊气影响,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神志,然而耳边充斥着叫喊、怒骂和哭泣,他捂上耳朵,却仍无法阻挡那些声音。
“之遥……”穆川又唤了他一声,语气带着迟疑。
燕之遥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邪修被邪气浸染时,眸子是深不见底的黑,不像人类,倒像是恶鬼。
他曾害怕让穆川看到这些,可又觉得,这也是一个解脱。
穆川说,喜欢金睛的善良。
一个使用禁术一身浊气,手上人命无数,不择手段又心思歹毒的邪修,和“善良”两个字,是不会有什么缘分的吧?
燕之遥笑了笑:“你们终于来了。”
“之遥!”穆川急急地往过跑,燕之遥对他做了个“停”的手势:“别过来,一地的血,小心脏了你的脚。”
穆川停下脚步,不是因为鲜血,而是因为燕之遥奇异的态度。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燕之遥,明明带着笑意,眼里却一点光彩都不剩,近在咫尺,好像又离他很遥远。
“这是发生了什么?”墨辛看着满地的尸身,问道,“这些人是……灾民?”
燕之遥手一挥,之前的场景在虚空中显现出来,中年修士的迷惑术,灾民的疯狂,还有,血腥的屠戮。
“是你杀了他们?”墨辛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我,但我不觉得自己错了,更不后悔自己所作所为。”燕之遥又笑起来,“我是个劣徒,不配留在师门,也不打算留下来接受惩罚,所以,师父,穆川,再见了。”
穆川飞奔过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燕之遥已化作一缕黑烟,消逝于风中。穆川努力地抓住黑烟:“之遥你别走,之遥!”
墨辛站在原地,久久沉默着。
“我传信给他。”穆川拿出传音的纸羊。
“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墨辛恨恨道,“这个燕之遥,平时刁钻古怪些也就罢了,这种大事上也是这样……这么多条人命,如何向外人解释?他以后要怎么办?”
穆川无暇理会墨辛,只是将传音做好,投入空中,纸羊四蹄一展,轻快地飞走了。穆川深深呼了一口气,转头就看到墨辛正挨个查看着尸体。
墨辛余光看到他,说道:“别愣头愣脑的,还不快过来帮忙!”
穆川茫然地问:“要做什么?”
“看看还有没有人活着!”墨辛说道,“若是真如他所说,这些人是先被炼了魂,只要活着就能验出来。死人三魂六魄早已离体,活人或许还有办法,赶紧的,别磨磨蹭蹭!”
燕之遥远避人烟,待了三天,等到浊气完全散去,那之后,仿佛一个游魂,居无定所,四处游荡。
他去了空谷一趟,空谷从腾蛇被除以后,已无大妖能与九尾狐抗衡,大概过不了多久,金睛就不必对着法阵哭泣,而是回到她的亲人身边。
上一世不堪回首,手刃灾民,不过是帮韩七曜毁掉了摄去他人魂魄的证据,而血洗空谷,如今已证明,更是找错了真凶,那么多无辜的生灵惨死于他手,他无颜面对任何人。
待到听说酆都封城的消息,已经是不知道多久之后了。
传言,酆都城爆发疫病,药石罔医,几位修士入城治病。然而几天之后,就是这几名救死扶伤的修士,亲手将酆都城用结界封住,从此人货一概不通,人们说,这大概是要把一城百姓活活封死在里面。
燕之遥在酆都城外徘徊。
上一世的此时,他求请门派惩治凶手未果,于是一心筹谋着靠自己的力量复仇,一个遥远的小城被封闭,对他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直到有一天,他在后山无意中碰到了穆川。
那个眼里有光,永远挺直着背脊的师兄,坐在无人的山崖处,无声地恸哭。
后来他才知道,穆川违反掌门禁令,私自带了几个弟子进酆都城救人,结果人没救成,同去的伙伴也染上了疫病,最终一个个不治而亡。
酆都一城人,熬了三个月,最后只活了穆川一个。
从那以后,穆川就再没笑过,即使是在温柔多情的金睛身边也一样。
☆、下山
此时的穆川,正坐在云鹤峰的竹林中,手中拿着一根竹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今日晨会,他们方知道陈圣和陈圣的大弟子彭敏封闭了酆都城。不仅如此,陈圣还在封城前给沈元妩发了传音,清清楚楚地说道,此事已绝无生机,为避免更多伤亡,青山派弟子,一律不准入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