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怀舟伸了个懒腰,朝那少女半是玩笑半是抱怨道:“阿姐,你看看你。不见到我的时候总传信说想我,如今我回来了,却一日里有半日都听见你在念叨。”
颜无尘没好气地对弟弟要了摇头:“你当我愿意跑来念叨?只是娘一早就为某人亲手做了最爱吃的点心,可左等右等,也不见某人露面。”
颜怀舟一听立刻来了兴致,翻身自床榻上跃起:“娘做了点心?那可千万记得给阿凌也留上一份,他已经惦念许久了。”
颜无尘笑道:“知道啦。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阿凌,他的那份早就备下了。”
碧云岛上阳光正好,颜怀舟走出自己的院子,抻了抻惫懒的腿脚,晃晃悠悠进了前厅。
他刚摸到前厅的门前,一只瓷碗便滴溜溜地直冲他的脑门飞来,还伴随着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斥骂:“我们颜家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混账!”
颜怀舟见怪不怪,敏捷地扬起胳膊,在那只瓷碗砸中他的眉心前稳稳将它接在手心,再歪一歪头,果然看见父亲正在对他吹胡子瞪眼。
他不理会颜行之的厉声责骂,只向桌前端坐的美貌妇人撒娇道:“娘,爹一回来就对我发脾气,你也不管管他。”
颜行之猛地一拍桌子:“你别以为截了你师尊的传信,这件事情就能瞒得过去!你自己老实交代,为什么要烧了慈济寺的藏书阁?”
颜怀舟拈了案上刚出锅热腾腾的点心放在嘴里,只觉得满口生香,不以为意道:“是那群秃驴先得罪我的,我只烧了他们的藏书阁,已然很给他们面子了。若不是阿凌拦着,我不将他们整个寺院都给砸了那才叫稀奇。”
颜行之气得七窍生烟,恨不能冲过来踹他几脚才肯罢休:“你听听!你听听他说得这叫什么话!”
“你经年累月地与钟凌呆在一处,怎么就不能多学学别人的稳重?一天不惹事,是能急死你不成?!”
颜家夫人李念纯对他们父子俩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情形早就习以为常了,这时笑着开口打圆场道:“挽风就是天性跳脱了些,你何必将自己的儿子贬得一文不值。况且你自己也说过,有钟凌看着,他不会惹出大乱子的。”
颜行之随即怒道:“慈母多败儿,你就好好的惯着他吧!等他来日把天捅个窟窿,看你们还怎么为他开脱!”
他Yin沉着脸拂袖而去,李念纯只当没有看到,转而对着儿子笑意殷殷:“挽风,好吃么?”
颜怀舟忙不迭地连连点头,捧场道:“当然,娘的手艺,那还用说?”
他朝母亲比出了个夸张的手势,满脸都写着“我很满意”四个大字。没有哪个做娘的不对这句话受用,李念纯果然被他哄得心花怒放,母子俩在厅中笑作一团。
待吃饱喝足,无事可做,颜怀舟便窝在门前的躺椅上,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不多时,又惦念起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来。
“这次没有跟到不周山去,也不知道阿凌闭关的时候有没有想我。”
他随手撕扯着近旁一盆天香素的叶子,口中还不住地念念叨叨:“想我,不想我,想我,不想我……”
那盆可怜的兰花被他扯得七零八落,终于等到了他罢手之际,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根jing了。
日子平淡闲散,蹉跎了三五天光景,颜怀舟在家中有些坐不住。他与钟凌很少那么久都不见面,竟还生出了几分相思之意来。
他算算时间,头一次盼着能早一点回到玉鸾宫去。他埋在树下的那坛桃花醉想来也到了启封的日子,理应寻一个月白风清之日,与钟凌在屋顶望月对酌才好。
早先就备下的点心搁在床头,颜怀舟望了好几眼,心中有了记挂,突然想起另一样钟凌爱吃的东西来。
于是他当下便兴致勃勃地出了门,驱使着一蓬小船摇至湖心,打算捉一尾只有碧云岛才有的银鱼带回去给钟凌煲汤喝。
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银鱼在水中游荡,弹指挥出的却不是他惯常使用的术法,而是一道泛着乌光的黑色火焰。
那道火焰魔气蒸腾,直让颜怀舟吓了一跳。
他什么时候……入魔了?
颜怀舟浮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有人在刻意戏耍于他,但指尖的火焰却对他亲昵无比,好似如影随形多年,变成了身体中的本能一般。
他沉寂片刻,方才迟钝地收回了手指,只觉得骤然间有许多遗忘了的事情齐齐涌至脑海,将他激得头痛欲裂。
仿佛是为着迎合他当下的心境,原本明媚亮堂的天气突然变得Yin暗起来,一场甚至来不及躲避的倾盆暴雨兜头淋下,直将他浇得遍体生寒。
颜怀舟在暴雨中失神许久,终于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茫然四下回顾,却找不到哪里才是出口。正当心神大乱之际,身侧有一只素手轻轻牵住了他的手腕。
有人在问他:“挽风,你要去哪里?”
颜怀舟僵硬地回过去,面前出现的,是颜无尘与他同样被雨水淋shi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