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乾却不催促,他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身形像刚直凝练的劲松,听到身后的动静也不回头,好似一个误闯入春深闺房的侠客,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颇有一股正人君子的风范。
“本王....换好了。”系好最后一颗盘扣时,秦霜松了口气,移开双眼低声道。
萧乾转过头来,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抬手把他散落的发丝拢到身后,又举起手中的酒壶问:“喝点酒暖暖身子?”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面容,秦霜心下煞是无奈,他被冻得全身发疼,就算要取暖,也该是喝姜汤和热茶,哪有一上来便给人灌酒的道理?这悍匪头子,行事作风果然烈性彪悍。
纵然心中对萧乾仍有戒备,他却不愿在男人面前失了胆色,便抬手接过那只酒壶,在萧乾的注视下饮了一口酒。
温酒入喉,没有秦霜想的那样辛辣炙热,倒是有点沁人肺腑的甜意,使身体的疲累和僵硬缓和了不少。
喝了一口后,他拿起那酒壶仔细的闻,闻到了桑叶的清甜味道。
“好甜....是桑落酒。”秦霜眯起丹凤眼,神色餍足的低声道。
桑落酒起源于北梁开国元年,是用桑落泉的泉水和桑叶所酿制,待到发酵后,再埋进初春的花田里,总带着绵软的甜香,故也称作为“花下春”,往往用作男女交换婚书时的定情酒。
“是桑落酒。”看着他饮酒后的松懈神态,萧乾淡声重复道。
秦霜抬头直视着他的眼,沉声道:“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不会喝这么甜的酒。”
萧乾从他手里拿回酒壶,淡定的问:“我这样的人?我是什么人?”
“无耻之人。”秦霜面无波澜的答道。
他的声音有几分冷意,此刻喝了甜酒,却似裹上了糖霜,怨气和恼怒里带着温软,直击人的听觉,即便没有太多的锋芒,依然有种不可轻犯的端庄厚重。
听见秦霜的骂,萧乾也不恼怒,反倒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那酒壶,沉声道:“甜的是给你喝的,爷自然只喝烈酒。”
说着,他用手旋转小酒壶的颈部,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刹那间秦霜闻到了一股炽烈的酒香。
与方才的甘甜清凉全然不同,这味道像尖锐带着火焰的刀子,冲的他头脑直发昏。
“这是....转心壶?”他抬起头,定眼瞧着萧乾手中的酒壶,哑声道。
“不愧是摄政王,果然见多识广。”萧乾应答一声,扬起脖颈把壶中的烈酒饮尽。
看到他豪迈纵饮的模样,秦霜的脸又开始发烫。
相传北梁开国皇帝有位容貌倾城的宠妃,能歌善舞、容姿大方,每逢各地的郡王觐见拜访时,她便要跟在皇帝身边敬酒,但往往喝不了几杯就会醉的一塌糊涂,皇帝体恤宠妃的身体,就命人研制出一种特殊的酒壶。
这种酒壶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暗藏机关,壶颈和壶的腹部被分割成两半,只要旋转壶颈,就会倒出两种不同的酒,因此名作“转心壶”。
有了这转心壶后,宠妃便再没有喝醉过,之后这段故事便编作佳话传入民间坊子,引来无数男子效仿酒壶工艺,送给自己的心上人,被当做体贴爱妻的象征。
如今萧乾用这么个东西给他喂酒,不知道是在撩拨,还是借此隐喻着什么,使秦霜臊的心底发慌。
“本王要见唐莲。”他错开落在萧乾身上的视线,攥住被褥冷声道。
萧乾喝了不少,冷峻的眉峰多出了轻狂的醉意,他定定的审视着秦霜,淡声问道:“张口闭口都是那个哑巴,你就不怕我当真杀了他?”
秦霜双肩巨震,面色骤然发白,悄然握紧的指尖险些抓破了棉被。
掉进悍匪窝,沦为阶下囚时,他只当是时机未到、兵力不足,才会让这群恶贼钻了空子,可现在看来,自己和萧乾的周旋,愈发像一场暧昧生死的博弈。
看到他戒备的神态,萧乾顿时卸下了浑身的杀意,凑近他道:“放心,只要留着他,你在我面前就会乖很多....”
他的语气虽然冷静自若,可那瞳孔中寒栗的杀气,仍是被秦霜看得一清二楚。
“给唐莲医病时,我要在旁边看着。”他却不怕萧乾,只是用手掌抵住床榻,迎上那双愠怒的眼睛。
两人对视半晌,萧乾的目光下移几寸,停在他胸前,压低声线:“你就想用这副样子见你的小跟班?”
“你说什么?”秦霜闻言看了眼自己的亵衣,并没有察觉不妥的地方。
看见他困惑懵懂的神色,萧乾嘴角的笑意扩大许多,他放下酒壶,醉醺醺地趴在秦霜耳边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胸口的第二颗盘扣,扣错了。”
说完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让秦霜仅剩的威慑力瞬间化为乌有。
他忍不住伸手去推萧乾的肩膀,口中胡乱的说着:“转过身去,别...别看。”
萧乾这次却没有转过身,他止住笑声后,盯了秦霜良久,忽然闭上双眼,似是在等待着他穿好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