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灵罗但觉头上脸上泥土跌落纷纷。他自恃有佛光无量妙护体,只是护定心神,念持一字大明轮咒,任由上方泥石推着自己,脚下不住下滑。
大约滑坠了一炷香功夫,忽觉得脚下一空,僧灵罗心念微动出手如电,攀住身旁凸起的一块岩石,身体轻飘飘荡在半空。头顶的泥土从他身边擦过,尽数落入那无边黑暗,远远地发出扑通扑通的落水声。僧灵罗就这么悬在半空,又过了两炷香时间,洞xue入口崩塌引发的巨震才停止。他拈一个燃字诀往四周一照,但见四壁空洞黑暗,俱是泥土断崖,什么都没有。再往下照,指尖的一豆冷焰又太过微弱,什么都看不清。
僧灵罗往锁妖囊中一探,摸出一把镇魂针和一个纸雀。他拈了一个燃字诀,点在镇魂针上,又将镇魂针尽数插入纸雀身上。僧灵罗往纸雀头上吹了口气,点下一个附灵诀。那纸雀啾啾一声,扬起头,展了展翅膀,在空中划了个圈,朝下螺旋俯冲而去,一边飞一边将镇魂针往四周岩壁上弹射。僧灵罗喝一声“燃起”,那数圈镇魂针如被烈火扑油,轰地一声从上至下依次点亮,宛如一条火龙蜷于壁上。但见数十丈深处聚着一汪寒潭,潭中黑影幢幢,似有巨物藏身其中。那纸雀心有灵犀,往水下扎一个猛子,在法身化为泡沫前投出最后一把镇魂针,将水底情形照得一清二楚。
僧灵罗定睛一看,吃了一惊。那水似乎有十几丈深,方才看到的黑影俱是巨大的石像,或直立,或跌倒,奇形怪状,难以言喻。僧灵罗将手一松,展出一成明真诀功力,灵力鼓动袍袖翻飞,整个人悬在空中徐徐而降。他捏了个避水诀进入潭中,近距离观察那些石像。但见那些石像材质细腻,有的一头rou髻双手合十,有的着甲持剑怒目圆睁,有的人头兽身仰天怒吼,有的腰身曼妙作天魔舞。除了身体巨大、形容奇怪不似人间之物以外,诸像栩栩如活生动非凡,仿佛注视着他们,就能感受到身处宴乐之所,或是沦陷硝烟战场。僧灵罗见一女子巨像单足而立,周身似缠绕环佩绫罗,作仙舞祈祷状,一手托起向天,掌心却放着一枚小小的金剑——对于石像而言不过指甲盖大小,却正好被僧灵罗盈盈一握。
僧灵罗顽心大动,拾起那金剑在水中一划,却不呈想那剑锋极其锋利,竟将石像的一根小指削了下来。僧灵罗念声弥陀佛,心道不知这是何许上古宝物,或许能解开那小狐足间雨霖铃之缚——即使解不开,就当赔罪送他个防身宝物。于是道声得罪,将那金剑揣进怀内。
僧灵罗在水底转了一圈,不时跳上石像细细观摩,将诸像的大小、方位、形容一一看在眼中。走到一个角落时,他忽然感到身边有微弱的水波流动,心中一喜,便逆着水流方向摸索过去。僧灵罗只觉得那水流之中隐隐有一股灵力,展开眉间灵犀查探时,却仿佛进入一片无边空虚之中,什么都感觉不出,大感好奇,暗暗心怀戒备。逆着那水流走出几尺,湍流与灵力愈发强烈,而石壁上钉着的镇魂针发出的光芒愈发微弱。僧灵罗又拈了一个燃字诀,在指尖点起一束灵焰,无奈水流湍急,灵焰亦是忽现忽灭,起伏不定。他别无余法,只能逆着那水流方向,小心迈步。僧灵罗一伸手,忽然发觉被石壁拦住去向,蹲下身子摸索半日,才发现一个极小的洞xue。他蹲下身子,堪堪擦着洞xue下沿摸索进去,只觉得对面的水流压力和灵光愈盛,形成一道屏障难以进入。僧灵罗聚起一成名真诀功力,咬破食指,弹出蚕豆般大的一粒血珠,喝声:“破!”
那血珠丝毫不受湍流影响,直往那团灵光中飞去。僧灵罗忽然觉得脚下一松,知道那灵障已破,立时天旋地转,水涡倒流,整个人被吸入那一团灵光中去。他驱动明真诀,口中念诵一字大明轮咒,周身无量妙愈发华光璀璨。然而那灵障中突然爆发出巨响,仿佛盛宴上无数仙乐飘飘,又似战场上巨象猛兽奔腾咆哮。潭底那些巨大的石像忽然化成带着血的脸从僧灵罗眼前翻涌飘过,令他头痛欲裂。
忽然有低低的声音唤道:
“明哥!”
僧灵罗用力睁开眼,却在一片强光之中什么也看不清。他用力摇了摇头,觉得有人在摸自己的脸,睁眼看时,却朦朦胧胧见自己身处金銮宝殿,地下红毯上的玉带金甲各色人等,乌泱泱跪了一片。怀中小小一人,正拿带血的手摸着自己的脸,低低唤道:
“明哥!”
那人微微一笑,胸口插着一把金剑,嘴角淌出血来,声音断断续续:
“我自新安六年进士,被你钦点为探花,至今已一十二年……当日京城狮子楼,我年方十五,不知你为新登基的圣上,错认你是浮浪子弟,与你斗嘴玩笑……后来与你结义,叫你一声明哥,却数日后金銮相见,被你钦点探花,从此君臣相称……我等了一十二年,终于有机会,再叫你一声明哥……你唤我一声阿九可好?……”
僧灵罗欲开口说话,却仿佛被堵住了脖子,哑口无言。但听怀中那人道:
“也罢,就怪我是痴心妄想吧……明哥,那日琼林宴,我虽醉得狠了,却认得是你;阿九得一夜欢好,夫复何求……你将那赵相女儿许配给我,无非是让我牵制那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