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嘴唇深深发颤,不知是气的还是慌的,她下意识瞥了一眼屏风方向,与此同时,那后面的影子微微一动,似是有什么人藏身于后。
少顷后,屏风背面走出来了一个人——竟是昭华。
昭华公主年芳十六,寻常百姓家也该觅个郎君了,只因她是太后独女,当朝长公主,身份尊贵,受宠不舍,自己也没有中意的人,所以就不怎么着急,一直拖到了现在,却让她的婚事成为了承宛两国止戈化帛、结为同盟的“借口”。
她的样貌与太后很像,看起来率真甜美,不谙世事,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虽然身在皇家,但被楚静娴保护得过分良好,又素来乖巧听话,除了被宠得有些娇纵外并不叛逆,楚静娴许多事情都不会与她知晓,所以保持了纯真的秉性。
但此刻,昭华公主眼中shi润,态度却无比坚定:“母后……我、我不会走的。”
太后给她使眼色:“这里没有你的事,下去。”
“母后!”昭华急道,“我也的确不小了,不能总在您的羽翼下生活。何况身为皇室子,也该理应先为国家考虑,我要是一走了之,岂不是让西宛难堪,刚获得的和平岂非又要被打破,那我不就成千古罪人了!”
“真要有罪也按不到你的头上!你不知道……西宛哪里是因你的姻亲而止战,从头到尾……一切都是这个好皇帝在捣鬼!他与西宛国师商议,联手除掉了敬王,而后又要用联姻的理由结盟……你的婚事,只是一个理由罢了,至于有没有你,是不是你,其实都没有差别。”
楚静娴怨毒地捂住了脸,却也知道自己又一次失态了。
昭华好似没能听明白,她无助地看向柳戟月:“……皇兄?”
皇帝看了眼昭华,又觑向她身旁同样从屏风后出来的男人,缓缓坐正了:“倒是朕想的简单了,原来彭老板闯宫,并不是为了私会太后,而是想着暗度陈仓,将公主掳走啊?”
那人穿着宫内宦官的衣物,胡须剃了,脸上经过修整,躬背曲腰,原先仙风道骨的气质荡然无存,即便是夜河酒舫的鸨母恐怕也不容易认出来。而柳戟月一语道破他身份,并不是因为曾经见过或是熟稔至此,而是观其模样兼之猜测。
柳戟月幼时寄住在娴妃宫中,自然清楚她对先帝的冷淡态度,所以很早便猜测过她心中会否有人,而直到三年前明遥告知他太后借他之手向外递信物时,才真正确认了那人身份,当下着手命人暗中调查彭永彦,为的也是有一日能有所用。
而那日碧梧从巫族手下逃脱,坠入河中,进而被彭永彦的人救下,也是既有巧合也有谋划,事后彭永彦即便升起疑窦,也首先会在意明遥,继而怀疑背后是楚静娴的意思,便只管做事,不会想得更深。
所以他虽未与皇帝见过,却也暗中被支使过了。
彭永彦见皇帝竟认识他,倒也不觉得奇怪,只轻声道:“宫中侍卫自是厉害,特别是几个身着黛青、蒙面使链之人,没能躲过他们的搜查,是我学艺不Jing,甘愿受死。”
楚静娴冷着脸飞快道:“是哀家央他将昭华带出宫的,要杀,连哀家一块杀了。”
昭华不明状况,却也知道这是何等大罪,当即跪下求饶:“皇兄,我没走,也没想走,只是母后一时糊涂,大婚在即,我这边是见不得血的。皇兄,你就宽恕这一次吧!”
柳戟月看着他们,嘴角微微扯出一个嘲弄的笑意:“太后,彭老板,你可知你们完全是被人耍了。朕只问一件事,带昭华出逃的主意,是谁提出的?”
“自然是哀家。”楚静娴冷声道。
“不,你深知此事执行起来是多么不易,万一被发现更是只有死路一条,即便你相信彭永彦,也绝不会选择让他亲自进宫,更何况,你清楚基本不可能在青黎卫的眼皮子底下将人送出去。”柳戟月道,“自然也不会是彭老板的主意,他在宫外,纵使知道你不悦于昭华婚事,也不至于脑子一热,便毫无商议地闯宫劫人。”
“那么,是谁在你们之间传递了错误的信息,让彭老板这般的不顾一切?”
楚静娴陷入了沉默,她之前那故作凌人的气势在刹那间土崩瓦解,望向彭永彦的眼神中都带上了惊疑。这个计划当然不是她想的,虽说在怨恨中闪过数次类似的念头,但她亦清楚无法实现,所以并没有考虑更深,直至今日彭永彦出现并解释的时候,她才重新燃起了希望。她不是不会怀疑,但骤然与彭永彦会面的激动完全打散了她的思考能力,她根本无法维持些许的猜忌、谨慎与淡然,未作多想便下了决心。
然而柳戟月说的也诚然无错——特别是在她察觉彭永彦的表情也显出诧异后。
彭永彦苦笑道:“原来是他……也是我枉活了这些年,连那般大孩子的真假话都分辨不出了。”
明遥与他提起入宫劫人之时全然不似作伪。一方面,他与昭华交情颇深,不希望她陷入泥潭,合情合理;另一方面,他愿意也能够提供出入的凭证与宫内守卫的分布示意图,而交换的条件是他要另外带人也随他们南下,于是他也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