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戟月先是一怔,而后倏然抬起眼,紧紧皱了皱眉,仿佛没有听清椿芽儿的话。
椿芽儿扑通一声跪下,用膝盖爬过去,又气又急道:“太医证实过了,也查出了通jian的侍卫,奴才死命压了风声,知道的人没几个。陛下……该怎么处置他们?”
柳戟月良久没有说话,半晌,他才极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淑妃这一手,倒让朕小看了……她有说些什么吗?”
椿芽儿浑身一哆嗦,赶忙道:“都是些污言秽语,听不得。”
“说。”
椿公公皱着脸,心惊胆战地回忆:“就……无非是些挑衅之语,直呼圣上名讳辱骂,称她罗氏既已满门抄斩,也不差她一个。都是要死的,不如恶心您一下,更想看看您知道后脸上的表情是何其难看。”
柳戟月嗤笑了一声:“她是嫌朕降罪轻了?想要搭上更多的人是么?可惜朕并非泄愤迁怒,她该去地底找严武贞一家鸣不平才是。既然她那么想她父兄,那就赐她自行了断吧,至于那些个侍卫,你自己看着办。”
椿芽儿领命退了出去,刚退至门口,就撞上了神情晦暗的明遥。
明遥手中抱着个锦盒,脸色极为苍白,一点笑意也没有,走进殿中连礼也未行,直截了当道:“我听见一点,陛下准备要处死淑妃吗?出什么事了?”
柳戟月见他出现,知道交由他处理的事情应当有眉目了,心下不免放松了一些,但看见他手中的锦盒眼皮却兀地一跳,不带情绪地随口道:“不重要。——朕嘱托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明遥却避而不谈,他眼尾艳艳地发红,像是刚刚哭过一场。
“陛下,您从前答应过我,如果我帮一直您,我们明家就不会受到怀疑牵连。”
柳戟月静静看着他:“丞相这几日多次求见朕,而朕都没有见,不正是给他机会么?你以为……他是想给敬王府的人求情,还是想批判朕的作为?”
明遥垂头道:“我爹一直就是那样,眼里看谁都是柔和的,没心眼,很好骗,活得也不通透,只适合做夫子,根本不适合做丞相,这些年里……他也活得一直很累。若是被他知道巫族首领来了,他也迟早会知道西北军情与陛下有关的,他……他会疯的。当初陛下是为了制衡敬王才将他抬到这个位置上,现在敬王倒了,那让他也下来吧。”
“还有皇后,她和淑妃一样,都是前朝斗争的牺牲品,只不过比淑妃要幸运一些,从前是陛下收买明家效命的筹码,后宫中的摆设,如今也可以不再需要了。”
“明遥,你到底想说什么?”柳戟月眯起眼,声音陡然冷了下去。
明遥死死咬着下唇,深吸一口气,终于道:“我想和爹爹姐姐一起离开京城。陛下从前也许过承诺,诸事结束后,同意我们团聚。丞相只需要辞官,而皇后……随便制造一场假死,也很容易完成。”
“……是,朕是说过,但还没有到那个时候。”柳戟月缓缓站起来,深黑的眼珠毫无温度地注视着他,“你为什么突然……楚栖怎么了?”
明遥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陛下,你也许不知道,我其实一直都很讨厌你。你只在乎栖哥哥,姐姐也好,昭华也好,旁人都是可以利用和辜负的吗?可即便是栖哥哥,为什么也要让他伤心呢。”
“我知道,我是因为没读过几本圣贤书,或者读了也无法领会其中意思,所以才敢这么说。”他抹了把断线的眼泪,将手里提的锦盒狠狠往御案上一放,力度大得像是丢砸,“当然,皇帝有皇帝的无上权力,但或许今后的嘱托,我是真的无法完成了,这就是我最后留给您的东西。”
柳戟月当然可以命人将他拿下,此般放肆的举动都够拖出去砍头了,但他没有。听了明遥的话,他嘴唇翕动,似有什么解释想说,但最后还是沉默了,他只是看着御案上的锦盒,将手覆在上边,逐渐觉得掌心发烫,一路灼烧到心口,令衰竭的心脏又在隐隐颤动。
前不久凌飞渡也提着一个类似的锦盒前来回禀,里头装的是楚静忠的头颅,打开后,他痛快、舒爽、想恣情大笑,多年深仇一朝得报,岂不是件大喜之事?
但面前这个又作何解?
柳戟月飞速回忆他交由明遥去办的事情——不过是私底下将楚栖从牢中渡出来,然后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再将与楚栖身量接近的死士关进去,等待稍后的伪装。只因明遥是与楚栖交好之人,由他游说,楚栖会较为信任,执行起来亦迅速便捷。
关押不是长久之计,他不能保证成秋拾看不穿,那干脆制造一个死相,敬王府的连坐,合情合理,反正他在罗氏身上已经展现过一次君心难测,也不怕成秋拾不信。即便不信,楚栖也会处于安全的地方,他没有了后顾之忧,做什么都可以疯起来。
——而对于明遥来说,这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吗?柳戟月并不能理解,但他清楚自己身为君王也并不需要理解臣子,所以他看了一眼明遥,沉着脸打开了盒盖。
他不认为里边会有什么不可直视的东西。
而锦盒里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