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承国初建之时名将颇多,个个战绩斐然。但才过不久,张懋战死沙场,严武贞密谋反叛,戎马出身的先帝也暴病身亡,朝中武将一度再无昔年荣光。幸而边境太平无事,除却与北雍偶尔摩擦,并无战乱,才一直安逸了下来。
然而近几年里,据传西宛巫族捣鼓出来了十分玄乎的怪物,属于见过的被吓破胆子,没见过的根本不信。六年前他们就毫无征兆、莫名其妙地发兵围城过一次,平民死伤倒不算特别严重,只是狠狠饿渴了些时日,最终也没有真打起来,而是承国让出了部分一直以来的争议之地,才叫那次纷乱平息,那之后西宛也再未有动作。
那这次他们又是为了什么?还是为了领地?或是野心更大?
……但不管是六年前那次还是这次,承国上下许多人都会觉得他们完全有一战之力。
无论老妪还是幼童,书生或是妇孺,举国皆知,敬王楚静忠才是昔年的名将之首。当年起义军推翻腐朽糜烂的暨国皇室,将人民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时,楚静忠甚至被冠上过神将的美名。虽说晚年玩弄朝政,愈发为人不齿,但只有提到他当年带兵打仗的神勇身姿之时,才无人敢多加置喙。
六年前那次割地忍让,姑且可以看作新帝登基不久,朝堂的血雨腥风才刚平息,敬王不愿多生事端,这才让西宛捞了个便宜。但这次……新帝已经亲政,敬王却仍不愿让权,甚至有外敌入侵时首先选择派公主和亲,这是何等的……做法难堪。
可以想象,若是这件事传扬出去,明日朝堂之上与坊间私下对楚静忠会有多少的口诛笔伐。
所以他才在这个时候一改往日的肃沉,露出了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气急败坏的姿态吗?楚栖想。不,他觉得,恐怕不止如此。
第一个开口打破死寂的人是太后:“明遥,你将昭华带下去,陪她一会儿。”
昭华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泪珠在眼眶里打圈,却又觉得没什么好哭的,忍着不肯落下:“婚、婚事就婚事,女儿也可以发表自己的看法……”
“带下去!”
明遥顾不得礼数,上前扯了扯昭华公主的手臂,又分别看了一眼柳戟月和楚栖,这才带着难过不已的公主退下了,稍后不久,其余宫人与侍卫也尽数被敬王赶出殿宇。
一时殿中只剩下皇帝、敬王、太后和楚栖。
楚栖自觉站在这里其实不当,他们接下去谈论的话题也不是他应该插嘴的,但楚静忠没有赶他,柳戟月也没有,太后更是懒得管他的存在,她满心的注意力就只有:“西宛怎么会突然发兵?不久前他们的国师不才参过宴吗?他们皇子不还留在承国吗?对……把那个皇子当质,看他们还敢不敢有什么动作!”
柳戟月淡淡道:“太后想得简单了,既然他们知道有皇子在,却依旧敢发兵,自然是不把他当回事,甚至还是一个借口,‘东承无故扣押西宛皇子,出兵除乱’。”
太后自然也再说不出“那就把皇子交还给西宛”的蠢话,因为柳戟月的解释已经很明确得表示了西宛只是缺一个借口,而不是什么理由。
“……传闻中那些高有两丈、力大无穷的怪物是真的存在?当真……无人可敌吗?连敬王也……?”
“那日在西郊围场,朕,敬王,世子都有亲眼目睹,自然是确凿存在。至于敬王能否有一敌之力……”柳戟月顿了一顿,“这当然还是要看敬王自己的说法。只是既然敬王不愿带兵出战,短期内应该是得不出结论了。”
太后却察觉到了更不对劲的地方:“就算西宛不需要理由,总得有个目的吧?即便是他们巫族终于试验出了最强大的怪物,可以以一敌万了,那也……不该第一个找上我们啊!北雍现在十六部落管辖混乱,不是更好突破?更何况……更何况世上哪儿会有什么不可匹敌的东西,只要人数足够,战力强大,用刀、用毒、用火.药……肯定能够弄死!”
她不停说话找补稳定自己的情绪,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看着楚静忠,似乎是想让他也相信:“你们都见过西郊围场的怪物,不还是被轻易消灭了吗?哀家知道,先帝和敬王过去手里都有神兵利器,什么怪物,触及还是会如蝼蚁一般死去……那些传言只不过是夸大其词、以讹传讹罢了,敬王一定——”
楚静忠漠然打断她:“太后,你说这番话,是希望臣真的能解决祸乱,还是单纯不想昭华公主出嫁?”
太后毫不退让:“西宛皇室被巫族掌控,毫无权势甚至连人道都不存,昭华去了与入虎xue又有什么区别?更何况,只凭昭华一人能起到什么作用?和亲之说甚至只是你单方面的提议,谁知道西宛会不会同意?敬王,哀家反问你,你所提的和亲是希望真的能解决祸乱,还是单纯不想放弃你经营多年的权势荣华!”
楚栖在旁听得心头剧震,虽说早知敬王与太后兄妹关系冷淡,形同陌生人,也从彭永彦的只言片语中猜出一二原因,但没想到对峙起来真的互相攻讦、咄咄逼人,大有一种要将对方往死路上推的观感。
而正在他思索要不要出言缓和一下气氛的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