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沈流。
我的确讨厌沈流。
我讨厌他因为别的事情没有抱着我睡。我讨厌他因为别人而四处奔波。我讨厌他那么疲惫,我讨厌他受伤。我讨厌沈流不理我。我讨厌沈流冷淡克制的笑容。我讨厌沈流冷漠的身影。
我确实很讨厌沈流。泪水如秋雨滴洒,我兀自倾吐腐烂的词句,对一旁惊愕的蒋白重笑着说,我确实很讨厌沈流。因为我太想他了。
所以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希图引起他的注意。所以会向所有人说我讨厌他,以掩盖自己的真心。
沈流说我是个骗子,这话说的不错。在那几千个日子里,我早已带上了面具。
我是骗子,沈流就是罪魁祸首。
蒋白重拿出一方手帕,“你不要哭,怪心疼的。”
我咬着唇,试图挤出一丝笑,“我有什么好心疼的。我可是坏人。”
“你不是坏人。”他静静地燃烧的火堆,低声道,“你是个可怜人。”
“呵。”我抹干净眼泪,无所谓地看向夜空,“我一点儿都不可怜,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我的仇我一定会报。
“如果非要界定,”我对蒋白重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我该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毕竟,我连沈流都骗了。”我为了杀死一个仇人,杀死了我最爱和最爱我的人,我们没有以后了。
“笑的真难看。”蒋白重耷拉着眉,眼神晦涩,“想哭的话就接着哭。人不能捂着伤口活,rou会烂掉的。”说完,他又吊起了眉梢,伸起懒腰,“早就觉得你一直在装了。哎,没想到小师弟居然会对我敞开心扉啊~这是不是说明我还有机会?”
“啧,你别那样看我。行行行,我知道我没机会了,你是沈流的。”
“不是。”仰头半天,眼泪都没了,“我们没有关系了。”
“啧,不要他,也不要我,小师弟,你是打算去找死啊?”
“嗯。”我渐渐平静了下来,“所以你最好明天就走。”
“为什么不是今晚?”蒋白重轻佻地笑了一下,“要是我不打算走呢?”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死啊。啊不对,万一没死呢。毕竟祸害一千年,我觉得这话挺适合咋俩的。”
看着蒋白重那副任性浪荡的模样,我心里竟轻松了些,于是说出自己原本的打算,“这个没想过。”
其实闪过一丝念头的。
最后的最后,我和沈流可以团聚在某处屋檐下,暮色苍茫,屋舍荒芜而静好。
我原本,也是有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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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白重再三要求我行路要不快不慢,要反其道而行之。于是这般走了半个月才到了河南府边沿的一处小镇。行路间,在城镇上遇到不少江湖人士谈论罗门权力的更迭以及门主的追捕令。我隐隐觉得事情不对,这不符合罗平现门主的行事。
夜里,蒋白重说要走,茶桌上有只鸽子,想来是有要紧事。我第一次见他面色如此凝重,“家里出了点事……小师弟啊,这点东西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要是做成了什么大事,记得报上我的名号!”
我看着那一荷包碎银子和易容的道具,陷入了思考,“你不后悔……”
他愣了一下然后展眉笑道,“平生虽浪荡,不做后悔事。”
“是吗?”我也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皇子、殿下。”
这一路来我都在揣摩,一个武阳剑派不起眼的、却能在送我出金陵的弟子,看似随性浪荡,却极博闻多识。一路行来,用度颇为讲究,再联系到罗门粗疏的追寻……
蒋白重丝毫没有被揭穿后的尴尬,反倒开怀地笑了起来,“我就说!你肯定猜得出来!”
“这算什么?”我指着那堆东西银子,“您替您父亲给我全家的赔礼?”
“生气了?”蒋白重颠了颠银袋子,“那是我父亲设的局,你要报仇,找他好了。”他眨了眨那双无辜的眼睛,“那些陈年恩怨都与我无关。我呢,只是以朋友的身份站在你这边而已。”
看着他满不在乎的神情,我不禁恍惚地想到了那一夜,血与血,求救声和讨饶声,“我杀你父亲,你不会恨吗?”
蒋白重轻笑出来,“这有什么要紧的。只是权衡一番后,我心里是不想让你去杀我父亲。”
“你死了,我可是会心疼的。要知道……”
“当年我知道父亲死了,我哭了很久。”脑海里血色嘶哑咆哮,我兀自打断了蒋白重的话,“你真的是一个皇子。”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抱歉。”
“但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帮你报仇,这是合作。我要你毁了罗门。”
我抬起头看他,蒋白重脸上又挂起了满面春风,风里藏着刀,刀上刻了四个字,命如草芥。
他轻松地点了点头,眉目骄傲,“那是我父皇养的一条狗,我,要自己养。”
烛色昏黄,熏缭半夜,灯烬月沉。就在这一个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