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玻璃,盛放青金石颜料。
恒温箱里还有几个这样的古董,被我当做颜料盒,我想快步离开会场,回到我的地下画室,那里是我唯一的避难所,可偏偏,我听见赵钺的声音:“让我们欣赏陈栖雪先生的画作……”
我转头,看到二十米开外的一幅风景画,我下意识地靠近几步,左看右看,用最挑剔的目光审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幅中正的佳作。
色调细腻,笔法娴熟,立意也颇高,画的是朝霞中的珠穆朗玛峰。
另一侧的全息投影纱幕上开始播放视频。落地窗前光线明净,陈栖雪站在画架旁调色,他穿白衬衫,目光专注,侧脸美的令人屏息。
他的一举一动,无不优雅,作画时很有大师风范,让人相信他必定是天赋高,且师承正统的古典画家。
这些都是我没有的,我画画全凭自己琢磨,我的笔法可能都是错的,我从来都是闭门作画,我怕别人看到我门外汉式的动作,嘲笑我丑陋的习惯。
陈栖雪作画的地点,就在骊涅山庄三楼,那里有一座标准的画室,画架、收纳柜、桌椅全由花梨木打造,而我一次都没有用过。
愤怒燃烧我,嫉妒轰炸我,我狠狠将手中的东西掷出去,一声巨响,很多人回头看我,看我的扭曲面庞,看我的小人作态。
我大声尖叫,背对人群跑开,等我恢复一点神智时,已经摔倒在植物厅里,我抱住一棵棕榈树,它油亮的叶子上沾染我的泪水,湿漉漉的花叶扫过我面颊。
我默念妈妈的话:不要嫉妒,嫉妒会毁了你。是你的就是你的,得不到的就放手,不要跟别人攀比。
可是,妈妈,可是赵钺原本是我的爱人啊。
赵钺不爱我,没有人爱我。
妈妈,你走之后,再也没有人爱我了。
我好孤独,我只是希望能有一个人爱我。
我蹲在没有点灯的植物园里,哭得泣不成声。
没有人来找我,等外面的乐声停下后,又过了许久,我慢慢走出去,像无魂的木偶,四处游荡。
佣人们在游泳池边排换新水,草地上散落亮晶晶的绸带、彩纸,全息投影纱幕上还有影像闪动,是娱记的夜间新闻。
我躲避旁人,在花丛里流连,脚下提到一个硬物,弯腰去看,竟然是荷叶出筋罐,罐体完好无损,但是盖不见了,里面的颜料也被湿泥毁了。
我忽然想到,聂甹悠或许会喜欢这个。我有心寻找荷叶盖子,于是在花枝下仔细摸索。
晚风微凉,娱记的夜间新闻里不时传出名嘴的爆笑声。
我充耳不闻,一心一意蹲在泥地里找东西。
“……全球百大美丽面孔,谭明明小姐再次上榜,继英国伯爵与南亚巨富之子后,她又将一位男神收入囊中……据知情人爆料,着名影后谭明明的新男友来自东南亚,是华裔科学家凌先生……”
我的手猛然一抖,就在那个瞬间摸到了冰凉的荷叶盖,它已有一道裂痕,我凝视裂痕,感觉身畔暖风吹拂,就像回到了多年前的一个午后。
那时我穿着英华的校服,躺在地上,将《小王子》捧在胸前,身边有一个跟我穿同样校服的少年,他低声说:“我爸爸是科学家,妈妈是演员,他们一静一动,性格非常互补,所以过得很幸福。人生伴侣就应该像他们那样。
以后我也会成为科学家,我理想中的爱人,应该是一名艺术家,美丽,内心自洽,懂得适度思考,对人生有清晰规划。”
我问他:“你这么确定吗?要是你爱上的人,一个条件也不符合呢?”
他说:“不会的,我只会照着我自己的标准寻找伴侣,我已经知道这是我人生的最优解,所以我不会走弯路。”
我迟疑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问:“那你找到了吗?”
他轻轻嗯了一声。
我捂住胸口:“是谁?”
他似乎有些害羞,抬起上半身,慢慢靠近我。
我听见自己的心怦怦快跳,他逆光朝我俯下身,乌黑头发、修长脖颈上镀了一圈银光,离我越来越近,直到我看清他的脸,是一团白净的雾。
他在我耳边说:“是你哥哥,陈栖雪。凌歌喜欢陈栖雪。”
暖风骤然停歇,我还蹲在花丛里,怔怔望着荷叶盖上的裂缝,衣衫沾了夜间的露水。
凌歌。
凌歌喜欢陈栖雪。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就这么跳进我的脑海,我对凌歌,又多了一点了解。
我偷偷回到画室,从破损的皮箱里找出那本《小王子》,随意翻动书页,里面掉出一张照片。
室内太暗了,我怕被人发现,所以不敢开灯,只能将照片举到楼梯口,就着门缝的一点光,仔细辨认上面的人像。
从轮廓上看,依稀是两个人,站得很近,冲镜头笑着,更具体的看不清了。
这时门外传来说话,是我熟悉的那群人,女佣和家庭医生,他们来捉我了。
我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将照片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