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远走到书桌前,看了半天,道:“画里有蹊跷?”
岑乐幽幽道:“蹊跷不在画中。我费了好大的劲,终于看懂了。”
见薛远露出疑惑的神情,岑乐笑笑:“对了,薛兄找我何事?”
“我和几位兄长刚刚回来,遍寻青岚不着,先生看见他没?”
岑乐一怔,道:“他不在吗?”
要在偌大的扬州城找一个人肯定不容易,但要在眼下要猜韩青岚在哪儿还是很容易的事。
岑乐出了竹西堂直奔南街,很快就在凤鸣院附近的茶寮找着了他。
岑乐笑着说:“你不会是在等人吧?”
韩青岚眼睫轻颤,头都没抬。
“先生怎么来了?”
“薛远说你不见了。”
韩青岚终于抬眼看他,神色怪异:“如今大敌当前,他怎么可能不晓得我在哪儿,恐怕连凤鸣院的人都知道。”
这几日扬州城内人人自危,李熙、苏海山等人里里外外地忙碌,唯独凤鸣院这座楼里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岑乐的眉头拧紧又松开,看来是被薛远算计了。他不禁腹诽,算了算了,他也是习以为常了。
“既然知道大敌当前,你就不该独自来这儿,不安全。”
☆、第五十五回
天已经快黑了,茶寮老板准备打烊,店里只有韩青岚一人。街上依然有不少人,脚步声混杂着说话声,还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而往日热火朝天的凤鸣院此刻分外安静,既无灯火,也无乐声,与四周格格不入。
“我是担心况景的安危。先生也别忘了对天元赌坊沈老板的保证,若找不回沈姑娘,你可没法对他交代。”
岑乐长长叹了口气,在他对面坐下。
西边升起一弯新月,悬在漆黑夜空之上,昏黄的光芒照不亮天幕,让下首的楼宇、河流更显Yin森。
韩青岚面前的茶杯里一滴水都没少。岑乐拎起茶壶,发现里面也是满的。
“我本无兄弟姐妹,你们这样的兄弟之情,倒是令我有些羡慕。”
韩青岚冷冷道:“什么样的兄弟之情,反戈一击的那种?”
“不,‘反戈一击’这个词不恰当,”岑乐缓缓道,“他从一开始就是颜芷晴的人。”
秦思狂七岁在太仓流浪,九岁踏进集贤楼,若他是颜芷晴布下的棋子,那算来足有十八年之久了。
什么样的仇恨,让人谋划了十八年?十八年前,韩家三少都还没出生呢。
“今日我想明白了很多事,”韩青岚笑笑道,“他若是颜芷晴的人,那很多事情都说得通了。比如去年明明已经到了历城,他却不让我去温家要人。因为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凤鸣院做的,温家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一旦去到温时崖面前对质,一切就藏不住了。”
“再比如,”岑乐插口道,“庄子源说他是用剑高手,也是实话。”
颜芷晴和翎儿,使的兵器都是剑。昨夜秦思狂带走了张况景,也带走了宝剑千雪。
“听先生所述昨夜情形,颜芷晴对集贤楼恨意滔天。我不明白她的仇恨哪里来的,难不成卷册上所记的江湖流言是真的?”
“不,颜芷晴不恨集贤楼,唯一恨的是九爷。”
尽管有暗道,尽管有秦思狂这最后一步杀招,在万花楼被包围之时,颜芷晴依然只想要韩九的人头。
“先生想说,父亲就是那位她非君不嫁的有妻室之人?”
岑乐淡淡道:“又或者,她姐姐、姐夫以及外甥的死,与你集贤楼有关。翎儿是五年前被卖到太仓王家,也就是说五年之前一定发生了某件事,让颜芷晴下定决心要除掉九爷,甚至用到她多年前埋下的棋子。”
颜芷晴谋划了很久,行动却非常迅速,令集贤楼措手不及。
“十六年……”韩青岚摇头苦笑,“父亲也一定不曾料到,十六年的养育之恩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我……还以为他真的是无名无姓,被人叫做‘老六’的街头乞丐。如今想来,他若真是一个乞丐,又怎么会识字?”
岑乐斟茶的手一顿,他轻轻放下茶壶,抬眼看韩青岚:“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生辰?”
他终于想起秦思狂的卷册上漏记了什么——生辰八字。
“他不记得,是父亲做主定在了立春。立春一过,就算他涨一岁。”
岑乐沉声道:“青岚,我想见一个人,可否请你帮忙?”
他则独自坐在院里的石案前,捧着杯水,端看月明星稀。微风拂过,柳絮打着转飘落在地上,桌上,肩头,还有茶杯里。这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韩九爷起夜想去茅房,推门瞧见的就是这般装模作样的情景,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岑先生你这是……”
杯里的茶早就凉了,岑乐抬手泼入土里。
他站起身,掸落身上的柳絮,笑着道:“九爷,正巧眼下只有我们二人,在下想同您说会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