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有道酿炙白鱼,岑乐直勾勾盯着盘子里鱼眼珠。其实他喜欢吃鱼,尤其是鱼眼珠,可是通常宴席上不怎么好意思下筷子。眼下他好像不计较那么多了,拿起筷子轻叩了盘子。
筷子碰到瓷盘,发出清脆的声响。
铮。
其余五人,十只眼睛齐齐盯着盘中的鱼,然而什么动静都没有。
以岑乐的内力和巧劲,怎么可能什么动静都没有?
如梦散。
秦思狂转回头去望向南楼,抓着阑干手攥得更紧,几乎要把木头掰断了。
翎儿讪讪道:“玉公子千万别想着跃过去,就算摔不死,落个残疾也让九爷费心不是。”
脂香阁的如梦散会令人不知不觉中陷入昏睡,若是高手则会发作得慢些,真气无法凝聚。
“思狂,稍安勿躁。”
韩九爷语调温柔,稳稳坐在凳子上,眉头都没皱一下。
难怪颜芷晴要把宴席摆在花开满园的万花楼,还贴心地准备了歌舞助兴,原来早已在园中布下如梦散。时间越久,吸入得越多。岑乐本以为温家有意打击集贤楼,凤鸣院隔岸观火,等着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实则相反。脂香阁竟然拿了千金难买的如梦散给颜芷晴,助她一臂之力。如梦散无药可解,那在座之人岂不都没有半点功力?
颜芷晴瞄了秦思狂手中宝剑一眼,道:“九爷,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可以跟玉公子交代后事。凝姬在那儿看着,倘若你要做些多余的事情,就别怪我凤鸣院的人心狠手辣了。”
“那位夫人抱吾孙坐了多时,想必也饿了。桌上酒菜还多,不如请她来喝一口酒,吃一口菜吧。”
“不必了,相信九爷不会让我们久等。”
此时连岑乐心里生出一丝惊慌,韩九爷却捻着颌下胡须依旧在笑,老神在在。
他发出了一声轻叹:“颜老板啊,孩子既然已经在这儿了,我还会放你们安然离去吗?”
韩九爷倏然抬手挥袖,一道劲风瞬间熄灭了烛台里的火焰。
突然陷入黑暗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事物,岑乐只能听见衣袂翻飞之声,一记闷哼后又是重物倒地之声。
等他的双眼适应了明暗,借着新月微弱的光芒,看到韩九爷一手扼住妘姬的脖子,另一只手握着筷子,筷子那头严丝合缝地抵着颜芷晴的咽喉。翎儿伏在韩九爷脚下,动弹不得。
岑乐失声道:“九爷你……”
中了如梦散竟然还有如此功力,今日真叫他大开眼界。
韩九爷轻声道:“先生莫惊,在下所修炼的内功,呼吸吐纳比一般人来得慢。再说,就算内功虽然受制,招式仍在啊。”
韩九爷持筷之手又往前送了一分,逼得颜芷晴昂起了头。
“颜老板,我也没想到,自己在你眼中竟一文不值。眼下虽然只剩三五次功力,但对付你们三个花拳绣腿绰绰有余。楼下舞姬、乐师再多,于我而言不过是蝼蚁。”
颜芷晴的功夫岑乐领教过,绝对不能说“花拳绣腿”。韩九爷的话显然意图在攻心。
白日里,他高大魁梧,温柔和气;黑暗之中,他貌甚伟岸,有如地府钟馗。
颜芷晴咽喉抵着筷子不能说话,一双凤眼在黑暗里目光灼灼,满是恨意。
如今北楼一片黑暗,对面看不清状况,也听不见声响,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妘姬姑娘,在下有劳你去南楼跑一趟,把我孙儿抱来。倘若你要做些多余的事情,就别怪韩某心狠手辣了。快去吧,相信姑娘你不会让我们久等。”
这番话是方才颜芷晴所说,此刻韩九爷算是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岑乐低头笑了,他可算是明白秦思狂平日说话腔调是哪里学的。他两人一模一样,绝对是言传身教,耳濡目染。
这般境地之下,颜芷晴又该如何应付?
岑乐发现她笑了一下。
犹记与佳人初见,也是沐浴在扬州城的月光下,同样的冷笑,同样的生死关头。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他暗叫不好,颜芷晴脖子猛然往前一送。
韩九爷的手未动分毫,眼看她就要血溅当场。
岑乐的惊呼还未出口,忽然间寒光一闪,皎洁炫目,如同冬日的皑皑大雪,顷刻间覆盖了尘世间的一切。
啪啪两声,筷子断成两截,掉落在地。
接着一只手游走在岑乐周身,刹那间点住他三处大xue。
此番变故不但震慑了岑乐,连韩九爷都始料未及。一愣神的工夫,千雪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楼上只有六个人。
持剑之人是秦思狂……剑指韩九爷的人竟然是秦思狂!
颜芷晴捂着脖子伏在桌上,想要纵声大笑,却由于咽喉受伤,发出的笑声仿佛鬼的呜咽,十分骇人。
岑乐这回真的呆住了。
他一来不明中了如梦散的秦思狂为何功力全无受损,二来不敢相信,秦思狂竟然是凤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