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面色憔悴,再瞄了眼桌上放着的画箱,岑乐心里大致有了数。
他领着宋雷进到里屋,宋雷打开画箱,取出一副八寸长的卷轴,慎重地展开。一幅宽约两尺的绢本,徐徐显现在岑乐面前。
画上描绘的是僧人水中垂钓的景象,用笔工整,简洁生动,意味深远。
图右下方款署“梁楷”二字。
岑乐一惊,有些难以置信地望了宋雷一眼。
宋雷抬了下手,示意岑乐随意。
大约过了两刻,岑乐终于长吁了口气,道:“依在下看来,这是一幅真迹无误。”
宋雷道:“听先生这么说,在下就放心了。倘若我将此画卖与先生,可好?”
岑乐笑道:“宋兄不妨说个卖价听听。若是合适,这样的宝物,岂有不收之理?”
“这个……”宋雷迟疑了一下,道,“七两如何?”
岑乐顿时就笑不出来了。这可是宋代梁楷的真迹啊!宋雷不是来卖画,是来送画的。
宋雷苦笑道:“不瞒先生,在下有事不得不出趟远门,舍弟、妻子、孩儿均不得同行。我素来鲜少与人结交,朋友也不多……”
岑乐一怔,这出远门……
宋雷接着道:“想来想去,只好将此画卖与先生,若他们有难,望先生抚照。”
说完,他一揖到地。
他如此嘱托,必然是自己惹了事不得不去到异地,临行前托付岑乐。
岑乐扶起他,道:“以我俩的交情,宋兄今天开了口,岑乐必不负所托。嫂夫人和贤侄若有困难,让他们来苏州找我便是。”
“多谢先生。”
宋雷再拜,久久不肯起身。
岑乐心里酸涩,扶着他双臂,说不出话来。
良久,宋雷抬起头,目中泪光闪烁,哽咽道:“那……先生,在下先告辞了。”
岑乐取了银子交给宋雷,并将他送至门口,道:“宋兄,一路保重。后会有期。”
宋雷凄然一笑:“今日匆忙,日后再与先生把酒言欢吧。”
送走了第一个客人,岑乐神情沉重地将画卷收好。他刚回到库房,伙计又来通秉。兴许这是今年生意兴隆的兆头?
岑乐见到来人,笑着行了个礼:“原来是管大人!天增岁月人增寿,新元伊始,望您福禄多多啊。”
管叔是苏州织染局副使,跟岑乐也是老朋友了。
与岑乐满面春风不同,管叔苦着脸,摆手道:“别提了,愚兄的运势怕是已经到头了……”
岑乐一愣:“此话怎讲?”
“我这脑袋挂在裤腰上,随时要落地呀!”
这才刚开年,发生了什么大事?
“管大人随我到后面,再细细道来。”
事情说来也不复杂。就在前天晚上,苏州织染局五十卷贡品织金被盗。管叔查了两日,竟毫无头绪。此事蹊跷之处在于,寻常人不得使用贡品,这偷了去又有何用?显然是针对苏州织染局。丢失贡品虽不是杀头大罪,官职必然是保不住了。
岑乐听完管叔的所述,心下为难,织金乃是贡品,这拿不到世面上的东西,他也难以探查下落。但是友人登门乞助,他自然也不能随意推托。
“在下不敢保证能助大人寻回贡品,但力所能及之处自当竭尽全力。”
管叔再三谢过岑乐,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出了春泰布庄。
话应承出去了,该如何兑现呢?
岑乐想起房中书案上那张请帖——集贤楼送来的请帖,心里已有了计较。
正月十八,太仓集贤楼其实还未开门迎客,但今日门前还挺热闹。只因郭北辰四十岁生辰,集贤楼宴请宾朋。
苏州春泰布庄的岑乐也在宾客之列。
岑乐虽久闻郭北辰大名,也见过集贤楼当家韩九爷,但老实说,其实并没有什么交情。收到请柬的时候,他也是一愣,思量了一番是否要撂下年后刚开门的铺子前来赴宴。
岑乐背着一长箱,从南门进了城。经过一家面摊,羊rou面的香味引得他馋虫拱动,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就这一瞧,就望见了面摊边上有个老翁摆地摊,堆着一排小玩意。岑乐走近瞧瞧,一眼就看中了一块玉扣。那是一块绿玉髓,虽然不是稀罕物,但纹理不羁,状似水草,摇曳生姿,甚是好看。
岑乐拾起来刚要仔细瞅瞅,忽闻耳畔有人轻轻哎了一声。
他转头,发现身旁站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公子,惋惜地看着他手里的玉髓。
应该是惋惜让自己捷足先登了。
岑乐道:“这位公子也喜欢?”
那人腼腆地笑了笑,退后两步,与他的小厮一同走开了。
既然他人不争,岑乐也不客气,遂向老翁问了价,买下玉扣。眼瞅着时辰不早了,他快步赶往集贤楼。
岑乐已经看到集贤楼的酒招,却在百步外停了下来。因为路边有一人牵着马,正在拍衣服上尘土的人,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