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乐叹道:“公子欺瞒主人与少主,不怕被人误会?”
近年江湖多有传言,集贤楼玉公子功高震主,自恃韩九爷心腹,不把九爷的义弟郭北辰与唯一的儿子韩青岚放在眼里。秦思狂与韩青岚本算得上兄弟,如今已远不如儿时亲密,他与郭北辰更是势同水火。更有好事者说,集贤楼下一任当家,兴许就不姓韩了。
小船拐了个弯,岑乐反手托住秦思狂的手肘,脱口而出:“小心!”
这下,二人是衣角碰衣角,几乎是贴身而立。
秦思狂也不挣开,薄唇擦过岑乐嘴角:“误会,先生何出此言?”
岑乐老实答道:“那日王至府上,三少亦向在下说起此事。他说了解公子苦心。”
秦思狂有些意外:“哦,青岚与先生已是无话不谈了?”
岑乐摇了摇头,道:“他只是在向我示威罢了。”
说话间,小船行到一水榭下。两人下了船,拾级而上。
抬首望去,窗前有一人独倚阑干,亭亭袅袅,影影绰绰。
冷月清辉映着轩窗,秦思狂一揖到地,朗声道:“小生这厢有礼了。”
“公子是来找奴家谈情,还是话家常?”
这声音温婉柔和,甜如沁蜜。
作为一个老实巴交的布庄账房,岑乐是第一次从后门进入青楼,也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江南第一美人。妘姬眉似柳叶,粉面俏丽如春桃,双目含情,带着一丝妩媚之色。她肌理细腻骨rou匀称,确有倾城之姿,令人难以自持啊。难怪玉公子讨来《媪妇谱》,博她欢心。
二人进了屋,在灯挂椅上坐下。妘姬在案上摆上两个杯子,替二人斟上茶。
“公子携友同来,恐怕不是为了与奴家叙旧吧。”
秦思狂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玉杯,斟满茶,递给妘姬。
这是一个玉荷叶杯,长两寸,高不到一寸,小巧Jing致。此杯造型灵动,口檐卷曲自然,叶脉清晰可见,色白如脂肪,看着像宋朝的物件。
妘姬显然是识货之人,也瞬间领会到秦思狂定是有事相求。
“公子这回又是为何事而来?”
☆、第十二回
夜已深,喧闹不已的扬州城灯火渐暗,高楼红袖客纷纷离去或是进入梦乡,在幻境中继续享乐。
艄公撑船,领着岑乐前行。月光下的河道曲折幽深,岸边的柳枝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装扮,映在水里像一幅了无生气的山水画。
过了太平桥,终于是见着了灯火。
与雕栏玉砌的凤鸣院不同,颜芷晴栖居的宅邸古旧、朴素。在略显冷清之地,岑乐看见她的那一瞬,仿佛见到了盛开的洛阳牡丹。
那坐在黄花梨石座屏风前、平头案后的女子,显然已不是桃李年华的小姑娘,ru臭未干的少女绝没有她这样的风情。芍药无格,芙蕖少情,唯有她能总领群芳。那一双桃花眼妩媚又清明,好似能看尽天下人、天下事。
岑乐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此时竟看呆了。
然后颜芷晴垂眸笑了。
岑乐回过神来,想行礼,可见她头顶垂鬟分髾髻,带着一支金钗,分明还未出阁。他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称呼。
反倒是颜芷晴察觉了他的难处,先开了口:“我年长先生不少。你若不介意,可唤我一声姐姐,也不算吃亏。”
她语调婉转悠扬,却带着不容人拒绝的气势。于是岑乐也就顺势而为了。
落座后,他察觉到房中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是来自她捧着的手炉。
也许是因为夜已深沉,颜芷晴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问道:“我与先生素来无交集,你这次前来,着实令我意外。”
岑乐苦笑:“实不相瞒,在下是为了朋友的朋友而来。”
颜芷晴讪笑道:“什么样的朋友?你独自前来跟我谈买卖,而他卧在妘姬榻上寻欢作乐,如此这般朋友?”
他与秦思狂进了扬州城,那行踪自然逃不出颜芷晴的掌握。
她说的话实在难听了点,可岑乐面色不改,淡然道:“集贤楼韩青岚是我的朋友,王至是他的朋友。姐姐您这笔生意,关乎一个女子的名节,关乎她夫家、娘家两家人,所以……”
“先生也是生意人,应该知道规矩。如果每笔买卖都得讲仁义,讲良心,那还挣什么钱?”
“在下知道此事难为姐姐,斗胆请求你卖个人情,在下定铭记在心。”
颜芷晴抚摸着手中暖炉,沉声道:“我凤鸣院与‘当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先生真的要为了‘朋友’越界?”
岑乐起身,恳求道:“望姐姐成全。”
颜芷晴没有扶他,二人僵持了一会,她忽然变了口气:“玉公子既然来了,为何自己不来见我?”
岑乐沉yin片刻,还是老实说道:“他说与姐姐你……曾有些过节。怕他登门拜访的话,反而误事。”
颜芷晴望着岑乐,眸光潋滟,眼中忽然有了神采,仿佛突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