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不大,进了山门,里面松柏林立,青郁葱翠。还有几株银杏,挺拔雄壮。诵经声伴随着蝉鸣雀啼,佛殿前炉烟袅袅。走过甬道、天王殿、大雄宝殿,东侧是观音殿,西侧是罗汉堂。除了最北边的藏经阁和后院禅房,四人没用多久就将归元寺里里外外转了个遍。
刘元急得要掉泪。那笑面和尚哪里去了?
中秋时节,他与姐姐来归元寺敬香拜佛,遇见一慈眉善目的僧人。那和尚法号松元,说二人面善,必定是有缘人。问到小姐及笄,就为她卜算了一卦姻缘——下弦月照窗花之时,亭台唱音若见少年郎,必是真命天子,万万不可错过,否则必然孤独一世。姐姐不信,拉着弟弟要走,刘元却深信不疑。关于如何招得东床快婿,松元和尚还点拨他了一番。只要略施小计,即可皆大欢喜。和尚还交代说天机不可泄露,不然恐遭天谴。刘元将他说的话记在心里,要替姐姐找个好归宿。戏楼的事情闹出来之后,姐姐怕他挨罚,竟然也没有跟父亲辩解。
寺内有拜佛的香客,有诵经扫地的和尚,哪有卜卦算命的和尚?几人问过好两个小沙弥,结果归元寺内根本没有和尚法号松元。
这根本就是一个局啊。
秦思狂让韩青岚速速带刘元回城,免得刘掌柜起疑。他还叮嘱刘元不可多言,稍后他定登门解释。
寺庙西边有一僻静花园,地方不大,聚拳石为山,环斗水为池,竹柏交翠。水池中还有几尾锦鲤,悠游自如。
秦思狂也不知是从哪个香客那儿还是佛前摸来一小块馒头,站在池边喂鱼。
岑乐在湖心亭坐下,看着他将馒头揉碎,一点点撒向水面。鲤鱼摇头摆尾,争相逐食。
“玉公子好兴致。”
鲤鱼自在,他更自在。他不急,岑乐当然也不急。
“我问过姑爷,这个月戏班子唱《浣纱记》,他与青岚常去茶楼听戏。前几日之事,那假和尚是早有预谋。”
出家人不可替人卜卦问宅、求田问舍,遑论卜算姻缘。还说什么天机,岂不胡扯?此人想必假扮和尚,蒙骗妇孺,辱佛门清誉。
如果那人常年在寺庙行骗,必定留有蛛丝马迹。他们打听一圈下来未见踪迹,足以见得刘家姐弟是他唯一的目标。
“刘元只是‘器’,那人目的恐怕还是三少。”
“其实青岚做事,九爷素来放心,我也放心。只是因为年轻,总有些时候大意了,免不了着了别人的道。明日恐怕还得劳烦先生,与秦某一起向刘掌柜解释此事。”
他手里动作不停,岑乐看着已经很是肥硕的鲤鱼,笑道:“你是要把鱼喂饱,让它们盘桓在此,就逃不掉了。”
秦思狂弯下腰,把剩下的一点碎屑放进岑乐左手中,在他耳畔轻声呢喃:“先生真是秦某的知己。”
“你让韩青岚和刘元回城,是要亲自引钓鱼人来。”
剩下的他二人,就是徘徊于此的肥鱼,捕鱼人早已盯住他们了。
“人家处心积虑地谋划,眼下我们既已入瓮,他们又岂会轻易放过机会?”
岑乐动了动手指,不仅是馒头屑,连同他的手指一齐攒在掌心之中。
“那公子有没有问过在下,愿不愿意一同做这鱼呀?”
秦思狂也不抽出手指,只是眨了眨眼。因为靠得太近,岑乐能清楚地看见他羽睫的颤动。
“来者是客,先生怎么不尽尽地主之谊?”
也许是因为过了未时,香客逐渐散去,此处愈发安静,连麻雀的啼叫之声也不再能耳闻。林间古树葱茏,景色苍润,更显深邃幽静。
忽的,园中起了一阵风,入竹竿斜。
岑乐握住秦思狂手指的左手一使劲,把他往怀里一带,右手抚过他耳垂。
秦思狂堪堪将要撞进岑乐怀中之际,腰身一拧,翻转滑出,手中竹骨十三股方端混金面折扇倏然展开。
只听当当两声,他收起折扇,翻身坐在了岑乐身旁。
岑乐展开右手,手心是一枚凤仙花形状的五棱飞镖。他看向眼前悄然出现的笑面和尚,心下有些不快。
出家之人行善积德,怎能坏人好事呢?
和尚一张圆圆的脸,面庞白皙,眉目良善。若不是他背后五人执剑,四人持刀,两人张弓搭箭,简直让人以为他是为坐坛说法而来。
无视剑拔弩张的气氛,秦思狂轻摇折扇,幽幽道:“敢问大师名讳。”
和尚站在一丈之外,合掌行礼:“贫僧法号松元。”
“松元大师好像平日并不在归元寺修行,敢问大师来历?”
“修行之地,不拘泥于道场。”
“说得好。那大师专注修行便是,算计舍弟意欲为何呀?”
“贫僧愿为天下善男信女指点迷津。施主若有需求,贫僧亦可卜上一卦。前程姻缘,皆能一探究竟。”
秦思狂对老老实实坐在一旁的岑乐笑笑,似是意有所指。他又朝那和尚说道:“可惜啊,秦某不信鬼神,不劳大师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