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下山后,他吩咐俞毅关门打烊,自己回屋取了件东西后就出了门。
穿过两条街,进了一条小巷,走到尽头便是河边。
河面上停着一条乌篷船,一个小伙计看见他来了,乐呵呵地上前打招呼。
“岑爷您来了,今儿想喝什么酒,绍兴花雕还是山西竹叶青?”
“有绍兴香雪酒吗?”
“有有,有一坛王家酿坊的。爷请坐。小的这就去给您打一壶来。”
岑乐上船,弯腰进了篷内,发现已有人坐在草席之上等他。那人身着盘领锦袍,年纪与他相仿。
对方看见他,哼了一声:“你可叫我好等。”
岑乐瞥了眼那人面前的茶杯,里面水是满的,显然也是刚到不久。不过他也不想说破。
“知道陆兄今天到苏州,我可是关了铺子就赶来了,一点都没敢耽搁。”
“织染局里事务繁忙,哪像你,闲云野鹤。”
“那是自然。以后还望大人多多关照。”
岑乐将手中提溜着的束口布袋放在桌上,往那人面前推了推。
陆大人打开口袋,里面是一枚瑞兽双凤铜镜,表面闪着青色的光芒,显然是件古物。他手指摩挲着镜子背面的纹样,长吁了口气,似是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
“有劳先生,陆斯在此谢过。”
“客气什么,拿钱办事罢了。陆兄走马上任南局,小弟还没来得及道喜呢……”
吃了条鳜鱼,喝了两壶酒,二人下了船,陆斯提议去茶楼听戏。岑乐本来不想去,但小伙计在旁插嘴说近日唱的是新戏《浣纱记》,岑乐听罢来了劲。
二人在茶楼坐下的时候,台上正好演到范蠡将西施献给吴王。
陆斯直呼范蠡胸怀宽广,好生舍得。又问岑乐,若是他的话,舍不舍得用国色天香的美人换取雄图大志。
台上“西施”身段妙曼,唱腔婉转,楚楚动人。
刚端上来的茶水烫嘴,岑乐吹了吹浮在面上茶叶,直言有什么舍不得。
常言道英雄往往难过美人关。今年春分时节,青州自观斋的左纪先生偶得一棋谱,据传此谱正是失传已久的《媪妇谱》。集贤楼玉公子陪他喝了三天三夜的酒。左先生纵酒放歌,喜笑颜开,最后竟以这本棋谱为赌注,与玉公子下棋打赌,结果自然是输给了人家。但是赢家最后却将棋谱送给了扬州凤鸣院的妘姬。
古物再名贵,终究只是一件器物,不比温香暖玉,更不比功名利禄啊。
说到这位玉公子,岑乐讲起两个月前他曾与对方打过一次交道。
陆斯对这个没事不挪窝的朋友竟然为了区区几十两银子出了趟远门很是惊讶,岑乐则对没事不挪窝这个说法非常不悦。
调笑归调笑,陆斯还是提醒友人,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作为一个生意人明哲保身乃是上策。他虽上任南局不久,但温家和集贤楼的纠葛,风平浪静之下暗流涌动,还是有所耳闻的。
陆斯好奇,既然岑乐与集贤楼已经打过了交道,江湖人说玉公子少小风流惯,不爱江山爱美人,这事又是真是假?
岑乐笑了,那跟江湖传言真是分毫不差。
陆大人第二日傍晚坐船由水路回应天府,岑乐送行时表面功夫做足,客客气气提了两盒糕点给他,关照说路上小心,以后常来。
送走友人后,他又去茶楼听了半个时辰的戏。眼见天色晚了,岑乐晃晃悠悠回了家。他打开搁在小方角柜中的冰鉴,取出了一碗甜酒和一串水灵的紫葡萄。准备妥当之后,春泰布庄的账房先生在书桌前坐下,拨弄着算盘珠,准备好好算算这个月的营收。
寂静之中,忽得一阵异动。寻常人察觉不出,却逃不过岑乐的耳朵。
他搁下毛笔,窗外传来轻轻的一声呼唤。
“先生。”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一道身影立刻闪了进来,又非常顺手地阖上窗户。
来人年纪轻轻,动作迅速,眼神一点儿不慌乱。
岑乐认得他,不熟,但认识。
“先生之前说,若有所求,来苏州找您便是,还作不作数?”
自己这嘴也是开了光。岑乐陷入了深刻的反省之中。
其实今夜早些时候,岑乐在茶楼内看戏之余,耳内听到邻桌人说,前几日有个少年郎在茶楼里调戏了姑娘,闹出一番不小的风波。
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少年郎竟然就是韩青岚。
三少虽舞象之年,但为人稳重,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调戏良家女子的登徒浪子。
三日前,如往常一般,韩青岚同大姐夫一起去听戏。正听得入神,身旁路过之人脚下一绊,眼看就要栽倒。他眼明手快拉了一把,对方就这样跌进了他的怀中。那人随即慌慌张张地起身跑出了茶楼。他摸了摸钱袋仍在,也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谁知第二天,福祥当的刘掌柜就找上了张府,说张少爷的内弟调戏了自己的女儿。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