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遇站在最后一排的黑暗中,微笑着吐出口烟圈,朝林木比了一个“good”的手势。
林木站在台上,一眼就在茫茫人群中看到了,忍不住咬了一下嘴唇,也偷偷微笑起来。
“裴遇哥。”
大厅外的阳台,裴遇双手插兜,曲起一条长腿踩在墙壁的瓷砖上,听到林木的声音,转过了头。他冲林木笑笑,赞赏道,“你今晚表现得很棒。我都不知道,原来你的钢琴已经练得这么好了。”
“多亏了你。”林木笑着走过去,和裴遇并排站到一起,也仰起头,靠在栏杆上仰望星空。“要不是你帮我请钢琴老师,我也没有今天。”
他说着转过头,静静望着裴遇,有史以来第一次这般无比庄重地,当面向裴遇道谢。
裴遇一怔,反倒变得有些手足无措:“......哎,别这么说......”
“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林木顿了顿,微微笑着轻声道,“裴遇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
“是因为同情吗?”林木扭着头,看着裴遇的眼瞳清澈而明亮,就像他们头顶的夜空中的星子。
裴遇手指微微发紧,指间的烟灰簌簌落在了地上。他像心怀鬼胎的坏人,突然有些不敢直视林木的目光。静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不是。不是因为同情你。”
“那是因为什么?”
裴遇喉咙发干,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不太自然地扭过了头去。林木想知道他的回答,但那晚他等了很久,才听到裴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笑着说,“因为老子是活雷锋啊。”
☆、第二章
(四)
林木出国,是他们相遇以来最长久的一次分离,直到半年后才重聚。
钢琴的学习枯燥而繁重,裴遇和林木约好,在每个周末的晚上通一次电话。但有一天,出了稍许意外。半夜十一点的时候,他在寝室里接到了林木的来电。
按时差,林木那边应该是凌晨三点,裴遇接听后,林木那边很久都没有声音。
裴遇心中纳罕,奇怪地朝听筒里“喂”了几声,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听到了那边隐忍而压抑的抽泣声。
“林木?”裴遇呆住了,开始焦急地喊林木的名字:“怎么了?林木,发生什么了?”
在千里之外的异乡,林木独自立在漆黑的房间,手中紧紧握着话筒,清秀俊朗的脸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伤。他仰起头,望向天花板,想露出一个笑容,泪水却从眼眶中落下来。
“裴遇哥......”林木的声音剧烈颤抖,几乎是哽咽着说:“......裴遇哥,怎么办,我好像喜欢男人。但在莫斯科,这是违法的.......”
黑暗中,裴遇握着话筒怔怔站在宿舍楼的过道里,几乎连呼吸都忘了。周遭一片寂静。
“在街上,有两个女孩牵着手,非常漂亮。但有人冲了上去,抓着她们的头发,向她们吐口水,试图把她们分开......”
三天后,林木仰着头,和裴遇并肩坐在一片孔雀蓝的星空下。他现在终于可以波澜不惊地,将一切朝裴遇说出口。
“......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裴遇深深蹙着眉,担忧地问:“发现那里对LGBT不友好之后,怎么不立刻回来,还一直待了半年?”
“因为我觉得我没有错。”林木坐在高高的护栏上,虚虚晃动着两条腿,轻轻笑了一下。“离开就是认输,是屈服。我没有错,为什么要逃跑?”
“‘只要没有屈服,就不算欺负,他们也没有赢’,是吗?”想起四年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木说过的话,裴遇吐出口烟圈,淡淡笑了起来。
林木没想到他还记得,不由也翘起唇角,说:“是的。”
裴遇长长叹了口气,抬首仰望着星空,沉默下去。半晌,他又转过头,轻轻碰了碰林木受伤的嘴角,问:“还疼吗?”
林木一咧嘴,点头:“疼。”
裴遇苦笑:“你倒好,说是出国学钢琴,最后却带一身伤回来。”
“但值得啊。”林木定定看着裴遇,说:“只要是对的事情,哪怕被全世界的人反对,都一定不能放弃。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裴遇闻言,怔了一下,却沉默下去。
“林木,你知道吗,我有时候在想,会不会是我们错了。”裴遇安静地看着星空,很久才低低地说。他眼底浮现出一抹少有的迷茫:“......如果是有意义的坚持,为什么会带来痛苦和伤害?”
“......”林木静了半晌,突然问:“裴遇哥,你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裴遇微微一愣。
林木两腿曲起并拢,将下巴搁在膝盖上。低低说,“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一世不过百年,人活着,其实也莫过于一种体验。既然如此,当然就得按自己的想法去活,去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