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说过一种说法,在信赖的人面前睡着的人,嘴巴会微微张开——他如今竟然在这人身上得到了证实,他紧盯着这通红的、微张的双唇,喉结上下动了动,却于事无补,他嘴巴发干,喉咙发紧,想要吞咽些东西润一润,尝一口甘露沁一沁,好不让自己只是看着这张脸就渴死在这里。
渴。
很渴。
他盯着那张脸,那微微阖动的唇瓣,直做吞咽动作,没有真的咽下去什么。
一下,只一下就好。
他像被蛊惑了一样,低头,慢慢凑近……直到那张脸在他的眼里被放得足够大,能让他看得不能更清楚,他才蓦然惊醒,放下青年,迅速下床离开房间。
仓皇得如同躲避屋内噬人的野兽。
差一点。
只差一点。
他靠在墙上,用后背摩擦着煞白的墙面,慢慢平息内心的燥热,心中焦躁,可什么都做不了。
怎么都没法缓解的躁动让他不安,他本能地想要拒绝这种感觉,因为这是不可控的,这是他计划外的,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知道万事无法有万全解法,但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意外会出在他身上。
失策了。
本来不应该出现这种失误,如果不是他突发奇想,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
但,事已至此,他就不得不做出选择。
要么,因为感情放弃计划,要么,因为计划而放弃感情。
苦心孤诣做了这么多东西,他并不想放弃,而他也不认为自己对……
他下意识看了眼房间紧闭的门,似乎想从那紧闭的房门上看见屋内的景象,看见睡在屋里的人。
必须要做决定。
而一旦认定了,就不能再更改了。
他想着,眼中黑雾沉沉,看不见丝毫光明,酝酿着可怖的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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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个漫漫的长夜,或许只有少数人能在这样一夜中安睡。
闫云书醒过来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好像连夜背了一本书似的,几乎能感觉它膨胀了一圈。
他感觉自己现在好像个头重脚轻的大头钉,连走路的时候都不能稳当。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昨天做了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梦到。
因为那梦太乱太杂,都是碎片化的,是没有主题、没有故事线的一个梦——把它称为一个梦,或许也不恰当,因为这像是多个梦零碎松散地捏合在一起制作而成的。
他时而在梦里看到鲜红的血,一股一股喷涌出来,围绕着他的身体,沾满他的全身,时而在梦里看到成群结队的水母,一排又一排,缓慢,自如的游走,慢慢地把他包围在内,他时而看见谁苍白的脸,尖瘦的下巴,嘴唇乌紫,一张一合地说着话,时而看见尖利如刀的石头,和湍急的水流。
这梦想一条黑暗的长河,卷着他的身体,迫使他被迫着跟着那水流的方向走,去看它想让他看到的东西,却丝毫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直觉自己应该是能理解的,但每每思考,快要想到什么的时候,他又急而快地把思想触须迅速收回,卷在一起,团成一团,抱着自己,使自己免受伤害。
到底是什么呢?
算了,大约并不重要,所以他不记得。
“起了?洗漱完就去吃饭吧。”仝阳站在门口,不知打量了他多久。
“哦哦,好。”闫云书有些不好意思,掩饰什么似的摸了摸额头,按压了下太阳xue。
头很疼,依旧很昏,但不是忍受不了。
他想着,慢慢下了床,掏出自己准备好了的东西去洗漱。
这小院从外面看的时候,看不出有多大,非得要进去,亲眼瞧过,才知道这里看着小,实际上盛货得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井井有条又不显赘余,足见收拾东西的这人心思灵巧,细密非比。
没有一丝空间被闲置,没有一点利用率被拉低。
他感叹着,为师徒二人的生活而惊讶,他想不到仅有两个人住也能活得这样别致不紊。
快速洗漱完毕,他便走向厨房,他听见那边有声音,看到几人都在厨房里吃着早饭。
“小子,昨天在这睡得怎么样?”老石放下手里的饭碗,拍了拍石岚,示意他让他给自己拿个馒头,一抬眼看见正往这边走的青年,问道:“还挺舒服吧?”
“嗯嗯,算是不错的。”闫云书客套道。
他总不能回答说自己不光没睡好还做噩梦了吧,那得多不会说话才能这么说?
“那就好,我这边虽说屋子多,但是我都用来放东西了,还没有几张好床,让你俩住那算是委屈了。”老人从石岚手里拿过馒头,又让这孩子给青年也拿一个,“吃吧,是我俩蒸的,面揉了很多次,劲道得很。”
石岚把馒头递给他,又下桌给他盛了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