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舅,妗子,你俩还记得那家人,上哪去了吗?”他刚刚拉着仝阳跑出来的时候,瞧见那大门紧锁,锁头生锈的样子,知道那边没再住人了,所以想知道那家人去了哪里。
“哪个?哦哦,你说闫老二家?他家早就搬啦!好像是他家小小子没了之后,他俩就不住了,我觉得是那两口子想儿子想得厉害,怕再住这不好受,就搬走了,这两口子感情还蛮好,小子没了都没脸红过。”老汉从怀里掏了颗烟来叼在嘴里,被老伴悄悄拧了一把后,有些心虚,没有再掏出打火机把它点着,只是叼着。
那颗烟像是粘了胶,一上那张嘴就没下来,随着他说话的时候一动一动,挑得闫云书的心也跟着颤。
云端死了,所有人都告诉他,云端死了。
“他家小子,是怎么死的?”闫云书捏住了裤缝,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尽力让自己显得自然,“我有一年上加强班去了,没在咱们这,没听说过。”
老汉咬了咬烟,品味着,扯了扯老伴,问:“啥子时候?我记不得了,你记得请楚,你说?”
老婆婆咂了咂嘴,回忆着:“好像……十来年了吧?老头儿,你说是不是得有二十年?不对不对,没那么久的样子,应该是在十好几年前,那几个小崽子一起下河游泳,这孩子抽筋了,人家小子以为他搞笑呢——小小子嘛,经常干一些开玩笑的事情,有小孩儿说他当时在表演潜水艇,潜着潜着,就不见了,后来被捞起来的时候,身上都发青了。”
这样的事情是闫云书所不记得的,他对当年的事情一直很模糊,如今再在别人的嘴里听一遍,倒是没有想起来的感觉,反而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他问:“他游泳不是最好吗?怎么能抽筋呢?”
他明明记得,云端的游泳技术是所有人里最好的一个。
“哪里是最好?!这小兔崽子别的都好得很,跑步、跳绳、跳远、跳高,他都搞得蛮好,就是这个游泳,他游得还没有你快!你当年那个病殃殃的样子都能游得过他,你想想嘞,那不是自己逞能作大死嘛!”老婆婆唏嘘着,“好好的孩子,非得要逞能干啥子,还要做潜水艇,说得跟顶天一样,毁了还不是毁了?他爹妈可遭了罪了,哭得啊,那都跟要疯了一样!”
老汉听着于心不忍,扯了扯老伴,示意她别说了。
“你扯我干啥子?我还是得说,小云儿啊,你是个好孩子,你家里就你一个孩子,你爹妈就你一个金疙瘩,你再怎么上大城市了,当了官了,都不要拿你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哈,你要是出了么事了,你妈妈是最心疼你的!”老婆婆说着眼泪都要下来了,扯着闫云书直哭。
闫云书眼睛也有些干涩,但他没有哭,他趁着老婆婆和老汉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了,赶紧冲仝阳招招手,让他先走,他马上就撵过去。
转头他就跟老婆婆说:“妗子,我不能再说了,我得走了,你别哭了,保重身体,我记得你说的话哈。”
老婆婆哭着还说了几句什么,却被那泣音遮住,让人听不清楚。
闫云书顾不上听,急急地跟着仝阳跑了,没几步,还能听得见身后传来的悲切的哭声。
查无此人
第47章 水草缠身
“怎么样?”仝阳饶有兴致地看着闫云书面上的神色,“你这表情,是早就料到了?”
“太多人跟我强调这点了。”闫云书说道,“我已经习惯了。”
虽说每每提及云端已死这点还是会让他心里一颤,但他觉得自己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不会再轻易失态。
“你是习惯了,还是接受了?”仝阳问道,“你随时可以放弃。”
他没有指明自己所说的“放弃”到底是什么,但他知道闫云书明白。
闫云书停下了脚步,眉头微皱,问道:“你这话怎么说?放弃?不会的,我是不会放弃的。”
“可我见你听见这种话的时候的脸色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仝阳指出,“你开始怀疑自己了。”
怀疑,有吗?确实有,闫云书对此心知肚明。
他的性格就是这样,耳根子软,听不得劝,听不得说,太容易动摇,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成为动摇他决心的要素。
他是个普通人,经历了这样不普通的事,自然不能像小说里的那些天赋异禀的主角那样顺利接受并且拯救世界。
时时怀疑自己的步伐,时时犹豫走岔路,才是大多数人在面对这样的人生巨变时的真实反应。
“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他承认了,“但是我还是想找他——可能不是为了找他,而是为了找我自己。”
他渴望回归平静的生活,即使他知道那是奢望,他也依旧需要念想。
他如果迅速接受,浑浑噩噩虚度此生,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样被命运作弄而忍气吞声,他不甘心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而默不作声。
即使是一个一贯软弱的、没有底线的、没有主见的人,也会在某些时候生出点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