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正常情况下,谢献是个很少失控的人。他掌握自己的时间很少,所以弥足珍贵。用有限的时间来失控,不值得。
他曾在景扬的质问面前片刻决堤。然后他便沉下心来向前看。毕竟要做的事情太多,而时间总是不足够。
很难说到底怎么走下去才是对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到何处。退一万步说,就算走到了他想象中的彼岸,他终有一天可以自由的支配自己的人生,又能如何。
跟此刻紧紧抱住郡王比起来,又会如何?
人生总是看起立好像有很多岔路口,实际却只有一条单行道。
谢献宛如梦醒一般看着自己的手心。他陷入了一些回忆,短暂的失神。
此刻他端着托盘盛一碗甜汤,站在郡王的书房门前。叩门。
“进来。”房内是郡王的声音。
谢献推门而入,陈景扬此刻正站在书桌边,将一封信折了塞进信封里,回头看见是他,又继续手里动作。
谢献把甜汤放在书房小榻的桌上。
景扬折完信,站在书桌旁瞥向窗外。冬日天暗得早,他不过在书房呆了一会写了封信,便已是暮迟颜色。落了整日的雪已经停了,本就已经天寒地冻,化雪时分更是寒气逼人。他开着书房窗子,本是想吹吹冷风,让头脑清醒一点——这几日他总觉得心里有团火,烧得他甚是烦躁。
郡王收回视线,浅浅叹口气,伸手把窗户合上,一边说道,“先生今日受了凉,不该再出来走动。”
谢献轻笑,“所以我在岳王府这几日,郡王殿下就要一直把我软禁在床上是吗?”
郡王回过身,正看见先生含笑看他。他有点暗自懊恼,不管他此刻多想冷落着先生,他都必须承认,只要看见先生的脸,他心就软了大半。
先生很好看,气质挺拔,容颜俊美,眉虽然斜挑着有几分凌厉气势,但只要一笑起来,眉目间便有几分天然的柔和——那大概是他天性中柔软温和的部分的自然流露,即使经历种种,也从未被尘蒙。
“中午也没吃饭,快过来喝甜汤。”谢献与他挥手。
陈景扬略一迟疑,拿了放在书桌边的手炉,走近了塞进谢献怀里,才坐下开始喝汤。
汤是文火慢煨的赤豆汤,赤豆经过长时间地煨煮已经彻底和汤汁融为一体,再过了两道筛,入口细腻顺滑。为了增加口感又加了少许薏仁,再放上两小块烤过的面麸。郡王喜甜,冬日里这是最喜欢的茶歇点心。
谢献坐在身侧,一边摩挲着手炉,一边看他喝汤。
“我今日,并没有去见皇上。”景扬喝两口汤,开口道。仍是低着头。
“哦?”
“我去找了三哥。”
“安平王?”
景扬点头。
谢献浅浅笑。做大事前找帮手,是个好习惯。
“三哥说,周棠近日与太子过从甚密,退婚之事…此刻不是好时机…”景扬的声音低下去,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周棠是汝南周氏的当家,也是周欣柔的父亲,如今在尚书省为中书令。
谢献不自觉地微微点了点头。人总是身不由己的落入关系网中任之摆布,谢献明白得紧。
景扬放下汤勺,轻轻挑眉,看向谢献问道,“先生是不是也觉得,我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瞎胡闹?”
也不待他回答,景扬又问,“是不是你们都觉得,我什么都不懂。闹过了这一阵就完了?”
谢献不自觉的在手炉上画圈圈。他本是该知道答案的,郡王殿下年纪尚幼,心思单纯,不应该与他蹉跎时间。可是他此刻却开始犹豫,私心让他不确定此刻想要什么答案。
天人交战时郡王抓住了他的手,谢献抬眼看向景扬,只看到景扬正坐直了看他。少年郡王有一双微微斜挑的狭长眼眸,平素里这眸子带着猫一般的少年桀骜,可每当认真望向谢献的时候,又显得单纯而诚恳。谢献抓紧了手里的手炉。
“我不是什么都不懂。我不是小孩子。”郡王认认真真地看着谢献,“我不是在胡闹,我不是喜新厌旧心血来chao。”
谢献看少年认真的脸,心生一种无可奈何的怜爱。而这怜爱原是素日久矣,层层叠叠如胶般包裹着他的心。
“谢子仁,你听清楚。”郡王说,“我说我喜欢你。我是认真的。”
谢献脑中有一瞬空白。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着眼在郡王嘴角的一抹赤豆汤的残痕上,几乎是本能的开始想象它的甜味。
也许应该一切暂停,认真思考一下此刻郡王说的认真究竟有几分真。可沉沉的心思就这么放空了一下。
那些一直焦虑着的明天。那些幻想中走出这个王府以后将不得不面对的万般天地。那些因为无能为力而做的无谓挣扎,担忧、害怕,那些绞尽心力的步步为营绸缪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