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刻意压着的嗓音,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罚神钉,将元珠玑钉在原地,不能动弹。
江殊说:“娘,你不能替我做决定。复仇大业未竟,我不会成亲的。”
江夫人冷嘲道:“复仇大业?你还记得你的复仇大业?我看你是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了吧?早些日子我就看出端倪了。你要知道,你敷衍的不是我,是你冯家枉死的一百零八口!”
江殊摇头:“就算如此……他是心悦我才愿意帮我。我不愿意把这称作……”
“你大可以将这些告知他。看他如何做想?”江夫人恨恨道,“大丈夫,为成事可以不拘小节。但是,你不能沉沦其中!”
江殊说:“无论如何,我不会成亲。”
江夫人苦口婆心:“朱春秋在户部的势力对你升迁极为有利,你如今也算是青年才俊,现如今不把握机会,你还要等到七老八十去复仇吗?”
……
万里冰封的世界瞬间降临,眼前肆虐的暴风雪将人拍打得站立不稳。立在寒冷之巅的中心,四周孤立无援,你所认为、你所追求的那一点温暖,其实不过是冰雪的伪装。它把你骗到无路可退的绝境,让你寸步难移,甚至要你粉身碎骨。
元珠玑感觉自己快魂魄离体了。他尝试着挪动了两步,走远了些,最后摔在地上,仰面无神地盯着悬在夜空中的弯月。
江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旁边的,伸手想要拉他起来。元珠玑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有些陌生。江殊便收回了手,讪讪地说:“我方才看见你了。你全听到了是吧?”
元珠玑摇头,也不说话。不是全部,但已经让他心如绞痛了。
江殊在他旁边坐下,沉默良久以后才说:“我知道我是混蛋。可我不想再骗你了。”
说起来也是笑话,本以为是掌握全局的人,最后却把自己输得干干净净。江殊认栽了,他敌不过元珠玑的诱惑,他渴望元珠玑全部的关注。他不是三郎,也不是肖峄阳,他是江殊江念初。
“爱意”的滋生悄无声息,江殊根本无法寻根溯源,找到罪魁祸首。他只知道,一切的困惑,在他发现元珠玑奋不顾身地救了他之后开始消散了,进而形势明朗,他也无退路可走了。而过往的肮脏、虚伪和恶臭,不得已的,需要扒开来,完完全全地呈现在元珠玑面前。
可元珠玑的困惑还在,他没办法在接受这一切利用后,还能泰然自若地对待江殊。他甚至连一声“三郎”都没有力气唤出来了。
他想起了自己身份败露那天,告诉了江殊:“你是三郎,但你却不像他。”
其实他早就明白了,可是三郎再也找不到了。而江殊,是他唯一的救赎。
现在,这个救赎让他有些心痛。
江殊保证说:“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你、利用你。元澈,我要亲口告诉你,我心悦你。”
元珠玑张了张嘴,许久才说:“你……你让我再想想。”
江殊伸手:“元澈……”
元珠玑捂着胸口,十分用力。那里戴着肖峄阳曾经送给他的长命锁,压得他喘息不能,像是要将其镶进血rou一样。他低吼说:“我需要冷静!”
江殊只能落魄地离开了。
他回去的路上,碰到了江夫人:“娘?你怎么从我车里出来?”
江夫人莞尔说:“找你啊。方才是我口不择言了,也是我太心急了,念初莫要放在心上,伤了我们的母子之情。”
江殊叹气,摇头没说什么。
江夫人的手搭在江殊的肩上,这显得她格外瘦小。江殊有些不忍,便说:“我从来不怪娘,您也是为了江家和冯家。”
江夫人拍了拍江殊的肩膀,收回手说:“天色晚了,好好休息。”
江殊点头:“你也是,娘。”
☆、木瓜冰水
元珠玑一幅刚从黄泉归来的模样,浑身上下死气沉沉。
他有些讨厌开封府了。
因为开封的夏季蝉鸣肆虐,到处都是生机勃勃。这与头顶冒着黑气的元珠玑格格不入。
他决定去集市上,感受熙熙攘攘的热闹,让自己沾染一些人气。
可鬼一旦开始倒霉,放个屁都能崩出屎来。元珠玑发现他的钱袋不见了,虽然不是很要紧,但也有一二两碎银。不是他小气,而是最近的烦闷都找到了倾泻口,泄洪似的喷薄而出。生气的元珠玑是潜力无穷的,他发现了穿梭于人群中的那个小贼,当即气沉丹田地吼了一声:“无耻之徒,还我荷包!”
那贼人浑身一颤,扭动脖子,咯吱咯吱地回头看了元珠玑一眼,随即以逃生虎口的速度拔腿狂奔。生气的元珠玑,是很令人恐惧的。
和鬼魅竞速是很愚蠢的一件事情。不过,很可惜的是,那贼人并未幸运地葬身“鬼”口,而是像一个被高手踢飞的蹴鞠一样,被转角的马车撞飞出去。整个人在屋檐间抛出了一条顺滑的曲线,啪嗒一声拍在土墙上,砸出了个和他形状类似的,不浅的坑洞。
元珠玑见他小腿抽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