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手发抖,反复读了几次公文,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
我从办公桌前站起来,手里捏着公文,正想往醧忘台冲,就有人敲响了我办公室的门。
我缓缓坐回椅子上,那人便自行开了门,像是有所觉悟似地走了进来。
我望着眼前的孟婆。他穿着初次独任醧忘台时,所着孟婆神的正装,黑色的布衣、布鞋,胸前缀着红色的翎饰,那是我亲手为他订做的。他的外貌身高,成年之后又没有变过,因此现在还相当合身。
孟婆垂手站在我面前,没有说话,也没有跪拜。
他发现他正观察着我的表情。这孩子经常像这样,从旁观察他人的反应。工作时固然是,就连私底下与我们相处,也是一样。
我常在想,这是不是因为孟婆有所自觉。他是凡人的孩子,终究与我们不同,因为不同,就像黎日勇一样,得小心翼翼、得随时察颜观色。
他至今为止与我们这些神仙和睦相处,不是因为天性相合,而是他始终在忍耐什么的缘故。
我放下公文,声音仍在发抖:「……什么时候的事?」
孟婆看了我一眼,一瞬间像是想来抱我,但又隐忍下来,仍是垂手站着。
「我在下凡前,就独自调查了很久,关于我父母的事情。」孟婆说。
不要说他,我在孟婆的娘失踪后,也曾有一段时间疯狂地找她,当然也包括调查孟婆爹的事。因为我一直以为,孟婆的娘是回去找她爹,和他双宿双飞,才会抛下孟婆、抛下地府、抛下我。
我也不只一次问孟婆,是否要去阳世找他的父母,我还跟他说,我能提供地府所有的资源,助他找到父母。
但我记得孟婆每一次,都表示他没有兴趣、也没有和他娘再会的意愿。
「我并没有骗您,关于我娘的事,我是真的找不到她在哪里。她虽然留下了信,但她是个聪明人,线索很有限。」
孟婆一如往常知悉我的心思。我脑袋乱成一团,几天前,这个人还把我抱在他怀里,亲吻我的每个地方,为他的凶器过于放肆向我道歉。到现在我的屁/眼和腰枝都还在隐隐作痛。
但现在,我已经感觉不到那里的疼了。因为有其他地方更疼。
「只是我在醧忘台,恰巧接待到与我爹有关的人,是我爹从前的下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他认识我爹,就随口问问,但他说了我爹和我娘的事,我才知道,我爹就是城隍爷,也才知道我爹可能被我娘囚禁的事。」
「那是距今十多年前的事。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调查我爹的事,我说没有意愿和我娘见面,那也没有骗您,因为知道这些事之后,我更无法面对我娘。我……自己心情也很难整理。」
孟婆在我面前双膝下跪,语气越来越急促,因为我一直没有说话,好半晌,才挤出一句。
「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都哑了。但我无论如何不想在这种时候掉泪,我手按住办公室桌子,强迫自己别过视线。
「我不知道……王爷会怎么想。」
孟婆这个伶牙俐齿的孩子,竟也有结巴的一天。
「直到下凡之前,我都还不明白王爷对我娘的心思。我不知道如果我找到我爹,王爷会……怎么对待他。」
孟婆说的隐讳,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虽然我对孟婆的娘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就连我自己,可能也弄不懂我真正的想法,在知道城隍对我前任孟婆做的事后,我也无法肯定我不会对他做出什么幼稚的报复行为。
孟婆的考量有其道理,不愧是他,心思缜密。但我仍觉得有个地方疼得不成样子,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王爷……」孟婆唤了我一声,他膝行接近我,在我身下跪直。
我只是不住吸气,孟婆仰望着我,明明是他开始的,这孩子的表情却一副他才是受害人的模样。
我勒令自己镇定,伸手推开了他。
「那转任城隍的事呢?你不喜欢地府的工作?」
我沉住气问道。孟婆被我推开,看来有点不知所措,他只好又跪了下来。
「杨家人久远之前,与地府有过约定,生死簿有特殊注记,因此寿命远较一般凡人为长,外貌也能在一定期间内保持不变。」
孟婆深吸口气,恢复他平常说明事情的语调。我听他「杨家人」讲得顺口,又莫名觉得胃疼。
「因此我爹的rou身,尚未真正死亡、也还维持二十多岁的模样。他会没有意识,应该另有原因。我跟天庭沟通过,如果由我接任我爹……我父亲的职位,天庭就让我使用我父亲的rou身,或许能够找到让他恢复过来的方法。」
「天庭也希望我调查先前我娘带走的、失落的孟婆汤去了何处。这是我和天庭的交换条件,毕竟娘之所以犯事,和我父亲也脱不了关系。」
他看我没有说话,又补充:「我在请求王爷让我下凡之前,就想过这件事。只是那时候我还不确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