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那个男人不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男人了。
那个男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为了另一个人,一个十足的中年男人,挺着一个老大的肚子,提着一个老大的公文包,扶着自己的妻子,上楼去了。
魏莱惊讶地发现,这个世界的变化之快,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那个男人,是卢传智。但是他卸下了某些东西,又背起了某些东西。他以前最讨厌大肚子,所以在健身房把自己的八块腹肌练得闪闪发光,他以前最讨厌那些公文包,总是有着跟程序员这个身份不相符的时尚。
但是现在,他卸下了这些,他也就彻底卸下了魏莱这个人和过去的生活。
他幸福了。
通过抛弃他的过去,他重新幸福了。
魏莱明白了。
从那一天之后,魏莱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真实和虚假。魏莱明白了要尊重事实的活法。
魏莱把自己投身于自己唯一能投身的工作当中,接受灭绝师太的全新改造。
但是他依然怀念那段幸福。
他知道那段幸福是真的,而被抛弃这件事情逐渐被自己淡忘了。
“你看,这就是爱情,站在原地的人,总是要经受更多的东西。”魏莱淡淡地说,香烟的烟雾慢慢地飘起。
张若禹看着魏莱可以平淡地讲述这段感情,知道自己该往前走了。
停在原地,怀念他,用眼泪将自己包裹住,这也许会显得他对爱情的真心。
但是他也知道,人就得往前走。
只是,重回孤独,让他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难熬。
在他眼看着生命要掉入孤独之中,无法自拔的时候,是展一鸣的出现,避免了自己的孤独,而现在,一切又重新回到了这种孤独当中。
“来跟我合租吧,老姐妹,抱团养老。”魏莱忙于工作,虽然给不了多大的陪伴,但是必要的支持总是在的。
“好呀。我们要不然养一条狗吧?”张若禹说。
“你一直不是想养一只猫吗?”魏莱记得,张若禹其实更喜欢猫。
“他想要狗。”张若禹说。
“哦,”魏莱说着,宣布了几条规矩,“养狗可以,我负责狗粮,你负责喂、铲屎、遛狗,我反正是没时间干这些破事儿。”
“行。”张若禹说。
没过几天,魏莱就从朋友圈领养到了一只小狗,黑乎乎的小土狗,瞪着两只王宝强似的眼睛,咕噜噜地看着张若禹和魏莱。
“你说,我们叫他啥好?”魏莱问,“要不就叫他怀念展一鸣?”
“滚,”张若禹被他逗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就叫他乐乐吧。”
让我们快快乐乐的。
其实,张若禹应该感恩乐乐的。
正是因为有了乐乐,他才学会了怎么去照顾一个人。
通过学习照顾一条狗,他学会了如何照顾一个人。
通过对一条狗的上心,他知道了自己以前对一个人有多么不上心。
有了乐乐之后,张若禹终于可以把自己的时间,从全部的学习当中,抽出来,交给生活一点儿。在过去,张若禹从来都没有生活。魏莱经常说,张若禹这个人努力的可怕。
但是现在,张若禹不再那么努力了。
他完成了毕业论文,在北京找到了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是的,没有了牵挂,他不需要再回到省城去了。
但是他回到了厨房。他也学着用短视频记录起了自己的生活。
记录狗狗的成长过程,记录自己做的每一道菜,也记录自己在职场上的点点滴滴,和自己终于开始执行起来的旅行。
以前说过,要去很多地方旅行的。
以前跟展一鸣说过。
自己的梦想是走遍大川大河。
现如今,终于走了出去。
张若禹的第一站,是西藏。不能免俗的西藏。他老早就想要站在那个布达拉宫前面,拍一张照片。以前没来的时候,总有很多幻想,幻想着,这种事情应该是跟谁一起来的。但是等到自己孑然一身来到这里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以前总觉得旅行是很厉害的事情,但是当他的双脚踏上这片神秘的土地,当他的双眼里装满陌生人的生活时,他也觉得,这一切不过如此。
但他还是爱上了西藏,西藏不一样。
仓央嘉措的《那一世》对他印象深刻,那时候,他对这首诗情有独钟。
可是此时此刻,他转动经桶,依然不为超度,却不知道触摸到的是谁的指尖;他也磕长头匍匐人间,没有想去觐见,也贴不着想要的那个温暖;他转山转水转佛塔,来世也不想重回人间,途中也不知道能和谁相见。
找来找去,他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旅行方式,他蹲在台阶旁,看人来人往,反而成了最有乐趣的事情。
他从下午一直坐到晚上,坐在那里看着晚霞染红天空,看着暮色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