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长长地哦了一声,一双水眸风情万种看他,“那要是弥王决定坐山观虎斗呢,哥哥要怎么办?”
沈令终于舍得抬头看他一眼,清绝面孔上毫无表情,“……对我来说,你觉得有差别么?”
对沈令而言,符青主也好,弥兰陀也好,他们只要不帮叶骁就够了——就算他们真的动手帮北齐,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他自己掌中一杆□□,足以横扫天下。
沈行低柔一笑,“不愧是哥哥。”
沈令干脆没有理他。沈行把信收好,托腮看他片刻,语带玩味,“……我其实真没想到,哥哥舍得让叶骁死。”
“……我并没有想让他死,只是要保护北齐,他必须死。”
“哦……这样……啊……”
沈令抬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淡淡地道:“下令杀害太子一事,算不到他头上。我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叶骁虽然凶名在外,但是善良温柔,真要算,这笔账也是记在显仁帝头上。”
“……我还以为此事一出,哥哥就对秦王绝情断爱了呢。”
怎么可能,是他先爱的叶骁,他也会一直爱下去,就算到死前那一刻,他也是会爱着叶骁的。这与叶骁做了什么或者叶骁爱不爱他都没有任何关系。
他对叶骁的爱,是独立在任何事物之外,不给干涉的,他所拥有,唯一纯粹的东西。
沈令现在想到叶骁,也觉得舌尖都萦着一股蜜一般的甜,心内柔软而温暖,只不过……
“……我当然是爱他的,可这跟我要不要杀他有什么关系呢。”
沈行被他这句怔住,良久无言看他,最后带着一种介于恶意和苦笑之间的微妙态度摇了摇头,起身到对面的书案,拿起自己今天待要处理的事务。
第七十七回 北天乱
第七十七回北天乱
沈令接到弥兰陀回信的时候,十月二十三,他刚刚抵达唐庐郡。
他在车上看了回信,没有任何表情,丢在香炉了烧成一纸清灰,驱车直达唐庐郡的屯兵所。
这里镇守的将军宋嘉原是沈令最为器重的旧部,当年东宫太子倒台,沈令阵前被逼投降之后,被左迁到这里,本来还要问罪,但是幸得冯映周全。
宋将军一看沈令,惊讶之下大喜过望,疾步上前,颤声道:“将军!”想想不对,一下止住步伐,身上铁甲撞响,单膝点地:“君上!”
不等他跪下,沈令一把把他拉起,他看着面前粗豪的男人,饶是他这样冷情冷性的人也五内翻腾。
他把住宋将军两臂,用力捏了捏,又拍了拍,才道:“老宋,看你又壮大了些。”两人往里走,他看着校场里初冬天气中一群打着赤膊练习得头身冒汗的兵士,满意地点点头,”小子们不差。”
“唐庐这边足兵足饷,又放开手让我折腾。自然小子们就野性。”宋将军陪他上了校台,往下看去,“君上来此,有什么公务?”
沈令看他一眼,“还记得四年前山南关下么?”
宋将军一拳捶在校台旗桩之上,恨声道:“——怎么不记得!”他说完忽然想起来沈令现下身份,尴尬地挠了挠头,正绞尽脑汁想怎么找补,沈令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意一般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银盒,放在他掌心。
宋将军打开一开,里头是半片青铜镀金的虎符,他一惊,赶紧从怀中取出自己那半片,两片一合,严丝合缝,他二话不说,一撩下袍,双手捧着合二为一的虎符举过头顶,跪倒在校台之上,“臣归德中郎将宋嘉和,谨受虎符!”
“……”沈令轻轻在初冬森寒风中吐出一口白汽,他伸手拈过虎符,将它们分开,把属于宋将军的半片放回他掌心,自己带来的半片重新收好,他从容地负手而立,看着面前兀自对练,呼喝震天的士兵,对宋将军道:“既然还记得,那现在就有个机会。”
男人眯起一双清冰一般冷锐漆黑的眸子,唇角微微扬起,沈令带着一股冰冷的煞气淡淡地道:“洗刷昔年耻辱,在此一举。”
而就在同一个时刻,叶骁伫立在列古勒的城墙上,何颖文和灿灿在他身后,前方一望无际,尽是一片接到天尽的苍茫雪原,只间或有几个小小的蠕动黑点,是来往的行人。
“都准备好了?”他沉声问道,何颖文躬身应了声是。
叶骁点点头,深深吐出一口气。
“探马回报,六个时辰一次,到十一月十二,我要两个时辰一报。”听得此句,灿灿在他身后双手抱拳,响亮一声,恭敬低头。
叶骁再度点点头,他仰头望天。
昨夜刚下过雪,天色如碧,一丝风都没有,天空宛若一块巨大而澄澈的宝石。
他慢慢回头,深灰色的眼睛扫过何颖文、扫过灿灿、扫过炊烟四起的城内青灰民房,就这样直直地望向北齐的方向。
他心里想,只要再一点点时间,他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
他就可以给他的伴侣一个他想要的,他和他的祖国安养无战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