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房光霁想办法从传销组织里逃出来,他立刻报了警,可是三万块钱和那双鞋却再也追不回来了。
“后续有情况我们会联系你。”大盖帽这么说。房光霁无法,只能是满怀希望地来,又满心失望地离开。
那时候的房光霁,是真正的走投无路。
难道就要这样灰溜溜地再回家乡去么?
难道就要这样空手回去么?
他知道那三万块钱对花才来说多么重要——像命根子一样,他也知道花才为了买那双球鞋,每个周六周日都未曾休息,而一直在做家教。
他没法开口,也不能开口。
他不能让花才知道他的狼狈。
凭房光霁的学历,他只能去做体力活。也有人让他去做“鸭子”,房光霁心里憋着一股火,表面上却只是笑了笑,说“自己做不来那一套”。他宁可去工地搬砖,没多久,正开发得如火如荼的北京工地上多了个抹水泥特别麻利的年轻人,做事任劳任怨,还笑得特别阳光。
在来京的头半年,房光霁一直没敢给花才打电话。他怕花才问他过得好不好,工作辛不辛苦。他怕花才问鞋子喜不喜欢。更怕花才问那三万块钱。
他怕花才这么问,他就会在电话的另一头,哭得溃不成军。
那时候的他,也不过是刚刚满十八岁的孩子而已。
房光霁被王夫导演发现实属偶然。而后,王夫问他愿不愿意演电影。
王夫的眼光一向毒辣,可那个时候,他未必看出来眼前这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子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型演员,他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憋着的一股气劲,和他剧本里的主人公很像。
隐忍而不服输,野心深深地藏在心里。
——连外形条件都并不在考虑之内,导演看的是气韵。
鬼使神差,房光霁点头了。
后来的事,大家也都知道。
在花才大二那年,房光霁主演、王夫执导的文艺片《山》大爆。各路经纪公司上门毛遂自荐,任飞也是在那一年正式成为房光霁的经纪人,之前他手里带着五六个艺人,自己也在温饱线上半死不活地挣扎,而当他接手房光霁的时候,职业的敏感性让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事实证明房光霁确实争气,随着房光霁人气的爆炸式增长,原来任飞一个人要带好几个艺人,后来任飞只需要带房光霁,再后来,房光霁和老东家和平解约,带着任飞他们出来自立门户,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那时的房光霁也是这么觉得的。
房光霁在拿到首笔片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花才。
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他甚至想好了要给花才买很多的衣服,打扮打扮那个小土鳖,给他买手机,这样他们随时随地可以打电话,还要带他去旅游,去哪里都好,去没有别人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就很美好。
可是花才不见了。
花才留给房光霁的是村委办公室的座机,那座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取消。无论房光霁怎么拨打,对面永远传来的是没有感情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稍后再拨……
房光霁慌张地和剧组请了几天假,那正是他拍第一部 商业贺岁大片的当头,档期很紧张,但他还是不顾经纪人任飞的反对,像导演要了一天假。
导演的意思是,最多一天,再多的假没有。
房光霁连夜坐飞机赶回去,又花高价钱包黑车回到他们曾经的家,曾经的家属院。
可那里已经被夷为平地,满目之下只有断壁残垣的废墟。
零几年,正是国家大张旗鼓搞城镇化的时候,随处都可见各种拆迁和建设。
司机趴在方向盘上,懒洋洋地边抽烟边说:“这里啊,不巧,就上个月刚拆的。”
“那住里面的人呢……”房光霁的声音有一点点的颤抖。
“不知道啊,都走了吧。谁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反正,都散了,都散了。”司机没心没肺地说,还打了个哈哈。
房光霁浑身发冷。
哪怕太阳这么大。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把花才弄丢了。
他已经变得出名,他的脸被印刷成各种海报,他的广告出现在电视上,可是他没意识到,这些对花才来说压根不重要。
变得再怎么有名,对花才来说都不重要。
花才以前就说过。
“如果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花才要的,不过是一直在一起。
而房光霁食言了。
房光霁把花才弄丢了。
……
房光霁烦躁地咬碎倒在嘴里的药片。幸而那不是安眠药而只是常规的维生素补充剂。他把药片咬的嘎嘣嘎嘣响,随机灌下一口冷水,那种冰凉的触感一直从喉咙冷到他的胃里。
房光霁既然从噩梦里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他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