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有人在敲门,急促得像是啄木鸟在啄木,偏偏只响了两声。
“谁呀?”柯余声刚把茄子切块,拿盐腌上,满手还都是shi漉漉的盐粒儿,不方便离开厨房。
谢尽华把手里最后的土豆放下,双手在水里搓了搓,“我去开门。”
却是马欣欣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失神的目光如同天上的乌云。
“马老师?进来坐……”谢尽华说不清自己的心是放下了,还是又重新提起了。
马欣欣摇摇头,往前走了一步,张开毫无血色的唇。
“谢尽华……你毁了我们的家。”
嘶哑的声音十分微弱,却像是明晃晃的钢针,刺痛着谢尽华的耳膜。
他明白这种感受。
柯余声带着满手的盐,皱着眉头,慢慢走进院子。如果马欣欣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他绝对不会顾忌什么,把门关上,把人赶走,仅有的一点点同情,也会就此熄灭。
谢先生是别人都不能欺负的。他内心的挣扎,总是在为不值当的人。
马欣欣低着头,通红着眼眶。
“但……但我也感谢你,让我看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可以借此机会,脱离他的束缚……”马欣欣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青紫色的淤血,“谢达海,他家暴。”
马欣欣一直以来都穿着长袖长裤,原本以为是防蚊防晒,或者天生怕冷,毕竟山里头蚊虫多,原来却是为了遮掩伤痕。
“那就是故意伤害。”柯余声斩钉截铁地接话道。
即使是夫妻之间,所谓家暴只会被归类为“清官难断家务事”,但这实际上是故意伤害,并不是和稀泥就能解决的,对方的行为足以入刑。特别是长期的,侮辱性的,甚至致命的,就像是吴仁……
“可他毕竟是孩子的爸爸……我儿子在镇上高中读书,我让他好好学习,考个大学……十一他都不回来,我又哪能告诉他这种事?以后……可怎么过啊!”
马欣欣用袖子胡乱蹭着眼睛,擦去无法控制的眼泪,似乎是来诉苦的。
就像是一年前吴姨的恳求,也是在这个院子里。
法律是不可逾越的红线,界限的另一边,牵连着受害者和加害者双方,从个人到家庭,甚至整个区域都会蒙受黑暗的Yin霾。
“吴姨也曾经问过我,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我……让她好好生活下去,如果有需要,我会尽可能地提供帮助。马老师,您和孩子的人生还有着光明的未来。”
马欣欣听不进去,紧张的双手交握在胸前,连连摇头,絮絮叨叨着,“我要不要离开这里……”
“马老师,学校……还需要您啊!”谢尽华轻声说道。现在有窦胜军帮忙,可过段时间他们回去,村小的情况禁不住两名教师的突然离岗。
马欣欣摇头摇得更用力,“可我怎么待下去……之前吴家……就很多风言风语的,我又是老师,根本不配。我不能……不能忍受这种风险啊。”
“马老师,至少……带完这个学期。如果这期间我能找到办法,我一定帮您。”
谢尽华感到自己的承诺如此无力。
“我知道你们是好人,但……你们不懂的……我来……还是想谢谢你们……我忍了他很久,十七年……一个人能有多少十七年!”她慢慢弯下腰。
这份谢意太过沉重。即使有几分是真诚的,可这样的结果,本身也是个无法避免的悲剧。
“抱歉。”谢尽华轻轻说着,想去扶住马欣欣。
对方却猛地捂着脸,转身离开。
谢尽华禁不住往前赶了两步。
“谢先生,别追了,让她好好想想吧。”
柯余声抬着手腕,用胳膊轻轻拦住他。
“马老师,回去好好吃饭,好好生活!”
追过去又能怎样呢?别人说再多的话,都不如让她想通,自己变得坚强。更何况,他们也是这个家庭灾难的引爆点,狠狠揭开她伤疤的人。
再多同情,只会让她更加羞愧与焦虑。
“晚上简单做个饭,嘛,还是得吃的。谢先生要是没心情炒菜,我直接做个大乱炖吧。”柯余声故作轻松,拿胳膊肘碰碰谢尽华,回到厨房,把之前准备的收拾好的香菇、茄子、土豆,以及笋干、豆腐、五花rou通通放进半锅水里。
他特地多买了几种食材。大乱炖嘛,随便做做,熟了就能吃,反正谢先生只是能分辨口味,吃起来也不挑,多补充些营养元素,看能不能顺便让他心情好一点……
谢尽华看着锅里满满的,跟着泡泡上下翻滚的食材,还有旁边抿着嘴似乎在想事情,始终没说话的柯余声,耳朵中的音乐无比温柔舒缓,心里五味杂陈。
迷惘,以及未知。
“我出去走走。”
“谢先生,要下雨了。”柯余声拿着大勺拨弄漂着的和沉底儿的食材,眼睁睁看着人把外套拉锁拉上,往外迈出一步。
“我……很快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