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景明听话挪动过去,被陈靖张开手臂,向内抱进怀中。
皂角清香自鼻间洇开,焦躁心境被冷chao抚平,陈靖收紧手臂,在兰景明发间轻嗅:“景明能收留我么?我已无处可去了。”
陈靖鲜少示弱,化作一只落水幼犬,在身旁嗷呜打转,兰景明垂下眼睫,心软的一塌糊涂:“阿靖·······忍心放下么。”
放下将军府的一切,放下炙手可得的权势,放下妻妾成群的将来,放下儿孙绕梁的欢欣。
“还要与兄嫂拜别,”陈靖轻抚兰景明后背,“今夜便过去罢。”
将军府内愁云惨淡,人人满身缟素,哀乐如云飘洒而来,在府中回旋往复。
入夜之后星子渐熄,各处隐隐传来悲声,婢女们形色匆匆,四下垂泪啜泣,拿缎巾摩擦面容,揉的脸颊浸满血丝。
听湖小筑里静静悄悄,只有柴火燃烧的声响,周淑宁独自一人坐在房中,脊背弯曲垮塌成团,整个人瘦了一圈,泪水像是哭干净了,两眼肿成桃仁,面前是几样陈靖房里的东西,她拿起来仔仔细细摩挲,擦得各个光亮,舍不得放进火盆。
陈靖轻手轻脚拨开瓦片,落在周淑宁背后,他害怕吓到嫂嫂,不敢向她靠近,只敢远远站着:“嫂嫂。”
周淑宁脊背僵住,寸寸回过头来,肿成桃子的眼睛睁不开了:“阿······阿靖?”
“嫂嫂,”陈靖嗓音微颤,“阿靖就在这里。”
周淑宁骤然起身,向陈靖猛扑过去,将人搂在怀中,上上下下摸索:“身上可有受伤?银子还够不够?可还需要添衣?”
陈靖手臂疼痛,咬牙忍下来了,他知道嫂嫂将他当做游魂,以为他尘缘未了,回来与兄嫂拜别。
“嫂嫂,阿靖还活着,”陈靖道,“没有死在火中。”
周淑宁怔忪片刻,登时泪如雨下:“你这孩子,惯会惹人生气伤心!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累不累,渴不渴,先回卧房歇息,嫂嫂叫郎中过来看伤,再给你蒸滋补药膳······”
“嫂嫂,”陈靖纹丝不动,哑声吐息,“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
未等周淑宁张口,木门被人一掌推开,陈瑞立在门口,身形如一座高山,挡住大半月光。
周淑宁下意识扯过陈靖,将他护在背后:“阿瑞,阿靖好不容易回来,你不要······”
“夫人,我之前说过你不肯信,现在总该相信了罢,”陈瑞走上前来,居高临下看人,“我陈瑞的弟弟,不会受人暗算死在火中。他一定会回来的,回来不为别的,只为与你我拜别。”
话音刚落,陈瑞踏前半步,望向陈靖双眼:“你还有甚么话说?”
周淑宁以袖掩唇,后退半步啜泣起来,陈靖双膝弯折跪在地上,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陈靖不孝,愧对兄嫂教养之恩。”
“不必跪我,来给祖宗牌位磕头,”陈瑞拎起陈靖衣衫,将人拽到牌位面前,令人认真跪好,“告慰爹娘在天之灵。”
窗外寒风呼啸,房内啜泣阵阵,周淑宁靠在陈瑞肩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都无法放手。
陈瑞安抚揉她肩膀,将人搂在怀中,悄声与她耳语:“夫人莫哭,此番只是权宜之计,龙脉一事与阿靖脱不了关系,除掉兰赤阿古达后将军府威势大涨,朝廷会对我们更加忌惮。上回成亲之事与瑞王府交恶,瑞王在朝中盘根错节不容小觑,若是阿靖还在,瑞王不会善罢甘休。这孩子从小不听管教,向往自由自在的日子,如今孩子大了,拘着束着不是办法,何不放他出去,逍遥一番便回来了。”
周淑宁稍稍得到安慰,啜泣比之前小了许多,陈靖拜过列祖列宗,转身面对兄嫂跪立下来,额头磕在地上:“兄嫂于我与爹娘无异,拜谢兄嫂养育之恩。”
“多回家看看,”陈瑞道,“这里不止是永康城将军府,还是你出生成长的地方。”
陈瑞向来威严冷漠不近人情,鲜少有这般真情流露的时候,陈靖胸中酸涩,双手抱拳再拜几回,沿檐顶向上翻去,站在府中高塔之上,俯望整座城池。
夜深人静,梆子一声响过一声,几盏灯笼坠在檐下,随风轻轻摆动。
这城池如同沉睡的巨龙,随着山脉呼吸起伏,延绵群山高耸巍峨,伫立在天地之间。
兰景明站在陈靖身旁,默默望着脚下城池,这里曾是他憧憬向往的地方,如今他心心念念的一切都在身旁,再不会留他孤身一人。
“喂——这里——”
远方山腰传来长呼,赫修竹背着药篓,在土石之间蹦蹦跳跳,向他们前后左右挥舞手臂,示意他们过来回合。
大包小包都坠在赫修竹身上,赫修竹活像个在山间采药的猴子,周身的力气都无处发泄。赫钟隐两手空空闲庭信步,不像是要去远方跋山涉水,倒像是要去哪里打尖住店,逍遥不在凡间。
“走罢,”兰景明拉住陈靖手腕,攥住陈靖掌心,“有我们在,不会丢下阿靖。”
陈靖哑声笑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