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感到自己如此渺小,这两旁山脉巍峨险峻,峡谷之巅流水潺潺,空谷之中风声赫赫,人命如同蝼蚁,自悬崖飞坠而下,摔得尸骨无存。
陈靖头痛欲裂,以手抚额揉捏几下,妄图将痛楚逼退下去,他起身走在河边,雪浪自水中凝结,化为薄脆浮冰,在岸边撞成碎渣。
天将欲雪,雪过泛晴,烈日照耀大地,晒干皲裂泥土,湮灭勃勃生机。
他摸出那枚圆丸,在指间碾动几下,月华自天边流淌而来,血丝在丸子之中游荡,那草jing惟妙惟肖,叶片簌簌抖动,脉络纤毫毕现。
仙官憔悴枯黄的面容映入胸中,陈靖心中五味杂陈,拍手唤来骏马,在林间奔腾起来。
飞雪如刀划破面颊,脚下泥水四散溅落,沾染衣衫下摆,他不知跑了多久,到后来人困马乏,眼前昏黑一片,恍惚只见一座茅屋,里面空空荡荡,连枯草都寻不出来。
他下马走进屋中,躺在四面漏风的草室里,下落水滴被寒气冻住,冰锥在屋檐凝结起来,在地上砸成碎块。
他浑浑噩噩躺着,直躺到天色将明,喉间舌下口干舌燥,只得去河边取水,河边有一女子衣衫简陋,手捧着瓷碗舀水,见陈靖两手空空,她自身边取来布袋,摸出小小一个铜盆:“大人若不嫌弃,便用这个舀水罢。”
“多谢姑娘,”陈靖道,“外面冰天雪地,姑娘舀水还是早些回去,以免家人忧心。”
这女子生着一张圆脸,看着格外喜人:“让大人见笑了,小女子天生喜寒,酷爱在雪中玩耍,以往烈日炎炎终日不散,我盼星星盼月亮向天求雪,如今总算得偿所愿,自是要多出来的。”
陈靖闻言诧异,不免向她望去,女子笑盈盈舀足水碗,挥手向他道别,消失在林影之中。
他垂头盯着手中铜盆,捏紧了向前走去,这浩荡江水如游龙入海,磅礴奔涌而去。
因天气反常河水涌动,诸多沙袋铸成堤坝,在岸边堆砌上来,垒成铜墙铁壁,外面村落三三两两散着,几户人家住在河边,孩童们在浮冰之中戏水,笑闹声叽叽喳喳传来,在林间肆意飘洒,震落碎叶无数。
陈靖默默伫立在那,化为一座石雕,冬雪自肩头融化成雨,似血水滚落而下,沾shi大半衣衫。
远处嘚嘚马蹄袭来,鸿野自马背翻下,连滚带爬扑到陈靖面前:“将军恕罪!鸿野有要事禀告将军!”
“讲。”
鸿野在赫钟隐院外坐了一夜,那血气匮乏五内俱损如同魔咒,在胸中盘旋不休,天蒙蒙亮时他实在按捺不住,终于决定要将一切和盘托出,是罚是杀皆由将军定夺。
陈靖仔仔细细听着,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想法顶破土壤,自胸中奔涌而出。
先生与兰景明······
肩上血rou疼痛,逼得他弯下腰来,狠狠按住肩胛,林间簌簌风声扇动,一只飞奴自半空掠来,他下意识抬起手臂,飞奴稳稳落在上面,抬起一条腿来。
陈靖忍过这波急痛,取下它腿上布条:“先生醒了?!”
他拍手唤马过来,甩鞭向赫钟隐院中跑去,鸿野跟在背后,片刻不敢稍离,两人飞奔穿过密林,前方传来马蹄鸣响,三个人齐齐骑马奔来,左右两人护着中间那人,几次想上前劝人下马,却总是阻止不成。
中间那人一袭白衣,坐在马上似乎气力不济,被缰绳甩得东倒西歪,骏马高高向上扬蹄,那人自马背翻下,狠狠朝地上栽去,旁边两人慌忙翻下,堪堪将人扶住,在地上滚动几圈。
“先生!”
受惊的骏马跑得看不见了,赫钟隐摔落在地,脸颊掌心沾满泥土,手臂蹭的血rou模糊,喘息呛咳不止。
陈靖翻身下马,慌忙将人扶住:“先生要做甚么?!”
赫钟隐面色煞白,嘴唇干燥皲裂,眼睫眉峰如冰雪凝成,寒凉不在人间。
“阿靖······”
赫钟隐双膝跪地,手臂向上抬起,攥住陈靖衣衫,竭力嘶声吐息:“诛心草······”
第89章
赫钟隐血气耗竭,说几个字便俯下身来,冷汗浸透脊背,散出周身寒气。
“先生,此地不宜久留,有话回去再说。”
陈靖欲要将人扶起,赫钟隐站立不住,指头虚软无力,额上冷汗直冒,浸透大半面容。
“你们先下去罢。”
四周将士纷纷散开,倏忽看不见了。
林外只有两人,陈靖扶不动人,干脆跪在地上,撑起赫钟隐身体:“先生请先起来,地上冰雪才融,当心寒气入体。我问先生一句,先生可是巫医族后人?”
赫钟隐悚然一惊,脊背高高弓起,似被踩住尾巴的猫儿,炸起周身硬毛。
“钦天监仙官与先生同出一族,”陈靖道,“先生血脉非同寻常,有生死人rou白骨之能,仙官血脉能求风得雨,保大梁国泰民安。”
赫钟隐无言以对,阿靖吐出的每个字掷地有声,字字戳中要害,令他反驳不得。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