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想无益。
毕竟他已不是那时的他,而我也不是那时的我。
手里端着药汤,我小心地避开这些瓷片,慢慢走进内室,站在了伏清床边,低头望向他。
他仅着了一件里衣,侧身而躺,乌发倾泻而下,将半张脸的轮廓堪堪遮住,只露出一双紧闭着的眼。
看来是睡着了。
我将药汤放下,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会,伸手替他将作乱的发丝挽到耳后。
伏清肤色本就白皙,如今更是连一丝血色都窥见不得,轮廓亦是清减不少,憔悴得已快让我认不出。就好像,是一根燃至尾声的风中残烛,微弱得随风一吹,便要灭了。
指尖触感冰凉,我却像是被烫到,冷不防地收回了手。
离火境与苍阗一战后,伏清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即便凭借砚冰,也不过是添了几分生机,治标不治本。这之后,少说也要有百年之久,他需静养调息,不可再妄动灵力。
伏清旧伤未愈,却还耗费心神为我续命…… 这样做的代价,恐怕他穷极一生,都再难问鼎天道。况且他如今虚弱至此,若是再不作为,就连命数也要尽了罢。
伏清……也会死吗?
不过动了个念头,我便心痛难抑,方才那只碰过他的手,也好似有了感应,颤抖不止。
我露出些许茫然神色。
或许雱辛说的不错,我从来都不了解伏清,也不明白他。
十年前,我借着心头血之名,与他表妹命运相连,从此理所当然地留在了他身边,恨不得日夜缠住他不放。而他厌恶我至极,却迫于形势,才不得不放任我至此。
他对我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我都历历在目、犹存在耳,更是时时回想、不曾忘怀。
那其中,哪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呢?
他却对我说,他早就对我动了心。
我蹲下来,脸搁在床头,与伏清靠得近了些,沉默地望着他。
就算他真的对我动了心,事到如今,我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窗棂大敞着,寒风袭卷而过,将屋内的酒气散的很淡。然伏清身上的酒气,不消我刻意去闻,都已是浓郁得化也化不开。
脑中思绪千万,偏又形同虚无。
我有许多话想说,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跟眼下情形八杆子都打不到一块去的话。
“以后少饮些酒。你身上,还是梅花的香气更好闻些。”
不知是不是我的声音大了些,打搅了他的好眠。那双纤长睫羽颤了颤,颇有要睁开来的趋势,看得我心慌不已。 幸而他最后只是稍稍翻了个身,并没有真正清醒。
覆在伏清身上的被子因为这个动作向下落了一些,我探身向前,想替他将被子掖好。
此时离得近了,细看之下,那雪白亵衣有处地方正隐隐渗出血迹。
我犹豫片刻,还是探向他的里衣襟口,没使几分力,便将那衣襟扯开些许。
映入眼中的是无数狰狞疤痕,蜿蜒交错,一路匍匐向下,仿佛化身为形容可怖的毒虫,盘踞在他的心口处,硬是毁去了那一身细腻姣好的雪白皮rou。
渗出血迹的那道伤痕,看上去像是新添不久,一个动作便又撕裂开来,争先恐后地涌出一粒又一粒的饱满血珠。
我还未来得及心惊,又在那道新伤之上,瞧见了一颗朱砂痣。也不知这究竟是何人提笔点就,色泽殷红得就连那几粒血珠都要逊色几分。
如同受了蛊惑,我不住向前靠去,每靠近一分,那颗痣便红上一分,连带着我的眼尾都微微发烫。
耳边应景地响起无数幻听。
我顾不得自身异状,不自觉地伸出手,就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有人制住我的腕骨。
声音似是忍耐:“看够了?”
我闻言一惊,猛地抬头。伏清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面色漠然地看着我。 柔情蜜意、眼波如水,早已不复存在。他好似收整好全部情绪,又重新变回了十年前琳琅天阙上那个寡言少语、冷肃庄严的清英真君。
眼里容不下任何人的影子——尤其是我。
他甩开我的手,指尖微动,弹出一道气劲,便将我推离至三步之外,而后起了身,从旁边扯了件黑色大氅披上,又拢了拢衣襟,遮去那无数斑驳伤痕。 我喉咙阵阵发紧,每个字都说得艰难:“你胸口的伤……”
伏清抬眼,灰眸浅淡,眉目似是积攒着终年不化的积雪,冷得令人发颤:“与你何干?”
我无言而对,只能改口道:“我是来给你送药的,听闻你生了病,我——”
伏清冷声打断:“药已送到,你可以走了。”
不对,我不能走。
那仙娥既是将药原封不动地端了回来,这就说明是伏清不愿服药。我若就这样走了,这药要么就是倒了个干净,要么就是置于原地,等着被下一个仙娥收走。 我语气坚持:“你将药喝了,我就走。”
伏清与我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