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起那日醒来,他枯坐在我床边,夜色将他整个人罩入其中,显出几分形只影单的落寞。
或许那并不是我的错觉。
“表哥这般聪慧,原来也有看不透的事。”雱辛抹去泪水,声音哽咽,“为他承担毒火,是我自愿,其实他真的不亏欠我什么。若是真要说起亏欠二字,反而是我亏欠他。”
我默默看她,心里轻叹,哪里有她说的这般容易呢?无端受了旁人的恩情,却偿还无门。
长此以往,那些无处纾解的煎熬与苦闷,足以将一个人压得喘不过气。
“这之后,我想了很久,已经决定让步,想要放他走。可是少箨……你是如何待他的?”她蓦然抬眼,“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骗他?”
“没有……骗他。”我涩声道,“只是我心里真的很乱,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为何?”她问。
为何?
我又何尝不想问自己究竟是为何?自那日醒来后,便有接二连三的噩耗不断朝我涌来,偏偏我身处漩涡中心,更是避无可避。
其中的悲愤与委屈……
我又能与谁去说呢?
又有谁会想听呢?
“你只知我弃伏清而不顾。却不知,我如今能站在这里,是因为夺了别人的机缘。能学会爱人,也是因为……”我伸手点向胸口,“这里装着别人的心。”
她神色遽变,似有不敢置信。
见她如此,我心里竟有了一瞬的快意。快意过后,又是数不尽的无措空茫。
“那个人对我很好,但从细数来,在冠神族里的这些年来,我竟没有一日让他开怀,甚至在最后一刻,我对他说的话是——”
“等你死了之后,我就将你忘掉。”
那时云杪捂住了我的眼,我不知他听见这番话后究竟是何神色。倘若我是他,定是已心死如灰。
“我果真应诺,将他忘得干净彻底,甚至转眼就对伏清动了心。雱主,试问一句,这世上可还有比我更卑劣的人?”
她犹疑开口:“那你对表哥他……”
“动心不假。”思及此处,我神情便更惶然,“可你告诉我,我究竟为何动了心?琳琅天阙仙人万千,为何不是其中的任何一人,偏偏就是伏清?”
难道真是因为他与云杪生了双相似的眼睛……吗?
雱辛垂首,拨弄了会手炉,方道:“我想……喜欢一个人,有时也不一定非要给自己一个理由。”
若是换作以往,我自是可以用这句话来说服自己。但到了今日,我已不敢轻易附和:“这无由而生的热烈爱意,也未免太过蹊跷。”
难道不蹊跷吗?
对上伏清之后,我实在破了太多例。
非但连一句重话都不舍得对他说,甚至为了不让他难过,我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明知放血有损修为,明知换血必死无疑。可想到是为了他,我竟没有丝毫犹豫。
这实在、实在太蹊跷了。
“情至深时,许多举动当遵从本心。”雱辛反问,“岂会有道理可循?”
没有道理可循吗?
我默默念着这句话,只觉身心俱疲。
“你说遵从本心,但是……我的心不是我的心,而我的人……或许也不属于我自己。如此想来,我便觉得很愧疚,很不安,觉得实在亏欠先前那人许多,本应该要留在他身边,慢慢偿还这份恩情。”
“但那个人如今已有了更好的归宿,我断不该再去打扰他。只是,即便以后与他注定天各一方、不复得见,我也不能对此轻易释怀,毕竟——”
毕竟,我身上还背负了一条性命。
想到这里,我微微抬眼,目光却涣散地不知该落在何处。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能、也不该再去喜欢伏清了。我与他之间本就是个错误,既已意识到是个错误,难道还要一错再错下去吗?何况,这些年来,他如何待我、如何看我……我亦心里有数。”
“过去是我死缠烂打地跟着他。以后没了那些纠缠,他落得一身清静,定会过得更好。”
定会过的……比我好。
雱辛沉默许久:“少箨,都说当局者迷,我只觉此言甚佳。人在局中,总会顾虑太多,落下许多错棋。”
“你可知,我为表哥他承担毒火,是我自愿,与他无关,他不亏欠我什么。方才那个故事,剜心的人,亦是自愿,与你无关,你也不亏欠他什么。何必非要画地为牢?”
我想打断她、想反驳她、想告诉她这些事根本不若她说的这般简单。
她却不给我半点开口的机会:“当然,会愧疚、会不安,此为常情,我能理解。然而于芸芸众生之中,又有几人能做到谁也不亏欠、谁也不辜负?想要雨露均沾,却伤了内心珍视之人,这并非善良,而是愚蠢。”
“不妨问问自己,最喜欢的人……最想要陪在他身边的人,究竟是谁?既已错无可错,不若就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