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边空无一人。我立上前,垂首看去,冠神族已被这片苍茫风雪所掩盖,目光所及之处,皆似堆银彻玉。
再微微抬眼,头顶是江天一色,满月高悬。
不知站了多久,眼前景色倏忽变了。
狂风卷雪,乌云蔽月,惊雷乍起。直至眼底映入一道紫电,我才猛地回神,余光瞥过,竟发现云杪已默默站在我身边许久。
我在崖前望着明月,而他看着我。
那双湛青的眸子是一贯的温柔如水,却在我回视时移了开来。
冷凄月色勾勒出他秀美侧脸,耳侧挽起的及腰长发染了霜色,此时曳曳垂落,几乎要与冰雪融为一体。
我眼神微凝,迟疑道:“你的头发……”
“不要看我。”云杪银白长睫微颤,簌簌碎雪翩然而落,“我现在这样,一定很不好看。”
我正欲摇头,却忽然灵光一现:“你那日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不敢见我?”
他不语,或许是默认。
“云杪。”我想起阿笙的话,缓缓蹙起眉,“你一夜白头,是因为救了我的缘故吗?”
他但笑不语,伸手鞠了一握我的乌发置于手中,莹白雪花落下,铺上层薄薄银屑,乍眼看去,好似也染了霜。
“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白发齐眉。”云杪垂眼,似是出神,“这个结局,倒也还算不错。”
语罢,五指分开,三千青丝自他指缝倾泻而下。
云杪退后几步,划破手指,殷红血珠滚滚而落,化去脚底雪水,以此身为阵眼,绘出万花图腾,纹路先是微黯,随后血光乍起,每道皆是光华流转。
云杪站在血阵中,向我伸出一只手。
“少箨,过来。”
我迟疑向前,虚握住他的手,却被他顺势揽入怀中。
“过会我定会很狼狈,所以我不要你看。”
说着,云杪轻轻按住我的头,埋向他胸口。
我双目所至,只余素白衣衫,再无其他,便微微侧耳,凭借着惊雷之声,默默数着,这是第一道,第二道……
云杪每接下一道天雷,身形都会迟滞片刻。唤我名字的时候,却是语气平稳,显得十分迎刃有余。
“少箨,百余年前,阿笙曾问过我一个问题。”
——第五道。
“那时我对她说,我不是那玄丹族长,所以不知他心里究竟如何作想。其实那句话,我是骗她的。”
——第十道。
“他啊,我太了解了,本就是个薄情寡义的性子,欺骗、利用,皆是信手拈来,却又偏偏随他母后,生了一幅多情含笑的皮囊。”
——第二十道。
“无情人生有情相,确实是荒唐又可笑。”
——第三十道。
“他为了不重蹈覆辙,决心要向高处爬去。因此,他手上早已沾染无数鲜血,也自知是污泥覆身,合该万劫不复。偏偏有个傻子,愿意将他奉之为皎皎云间月、灼灼月中华。”
——第四十道。
“既然是云间月,便得不染纤尘、玲珑剔透。他那时想,他自然不配,那人却是配的。”
——第五十道。
“只是……他已早早布下一局棋。自第一次相逢起,他所要等的,只是要那人心甘情愿地入局。然后,为了筹谋已久的大业,他需亲手将这云间月,堕入尘泥之中。”
——第六十道。
“不曾想,那人一片赤诚,许是连最坚硬的冰石都要为之融化。他不愿动心,却不得不动心,可惜动心的太迟,一切已没有回头的可能。”
——第六十二……第六十三……
“不过,若是要弥补,希望还不算太晚。”
眼下已是最后一道天雷。
我顾不得咀嚼云杪话中深意,两只手攀上他的肩膀,想运力与他调转位置,以身躯替他挡下这第六十四道天雷。
无论我如何使力,云杪却是岿然不动。
我面露焦灼,攀上他肩膀的手缓缓收紧,想起先前在冠神族抄本上看见的一句话。
——冠神族之所以凋落万年之久,不仅是因为冠神花早年容易夭折,更因为渡劫飞升之时,其所受的天雷,相较于其他种族而言,要生生多出了两倍,也就是六十四道。
——第六十四道天雷遇之即死,需由伴生枝挡下。若是失败,则身死道消,前功尽弃。
所以,若我不为他挡下这道天雷,他必死无疑。
“为何要这样做?”我紧攥住云杪的肩,咬牙道:“你……是为了弥补我?那我现在同你说,轮回转世,皆要饮下孟婆汤,我既已忘却前尘,便与过去恩怨一笔勾销。你不再欠我什么,若是要还,也应该是我还给你!”
云杪置若罔闻,只将我的头往他怀里按得更深:“我说过,你会自由。”
“……就算有朝一日我会自由,我也不要你的施舍。”我此时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将语气端得更冷更硬,好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