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有人敲门,是白罗,“裴杨,起了吗?”
甄懿想了想,主动去开门,故意把领口扯开一点,露出锁骨上鲜红的吻痕,欲遮还羞的。他开了门,坦荡镇静地对上白罗错愕的脸。
白罗愣住,视线扫过他露出的点点痕迹,冷笑道:“嘿,只不过又上了一次床,没必要到我这里炫耀。”她微微眯起眼睛,“他早就跟我说过你们上床的事情了。”
“哦。”甄懿不为所动,对卫生间喊,“裴杨,白罗来咯。”
裴杨从卫生间出来,提着洗漱包,好像没看见白罗,先跟甄懿耳语了几句,然后才转向白罗,“老师起了吗?”
“你还关心老师起没起吗?”白罗嘲讽道。
“我会向老师解释并补救。”裴杨不为所动,“半小时后出发。”
甄懿帮忙搬行李,在大厅的时候见到了裴杨的导师斯蒂文。
甄懿相当拘谨地打了招呼。斯蒂文穿着仿佛马上就能打高尔夫球的polo套装,没什么架子地跟他握了握手,没忍住:“你就是杨的那位漂亮朋友吧?”他笑了笑,转头对裴杨说:“我现在觉得健美运动员有些太过粗鲁,这一位简直是赏心悦目。”
裴杨走过来拉住甄懿的手,言语直接:“老师,他是我的男朋友,不仅是漂亮朋友。”
“抱歉抱歉。”斯蒂文摊手示意,微笑道,“杨并没有在我这里表露过同性取向,我以为你只是个有情感障碍的直男。现在,我们有更多共同话题了,在实验研究和高尔夫之外。”
说完,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白罗一眼,拍拍她的肩膀,“亲爱的,上车吧,我们该回家了。”
白罗倔强地坐到出租车后座。
斯蒂文叹口气,只好坐到副驾驶,让这对小情侣坐在一起。
碍于有其他人在,甄懿和裴杨都有分寸地保持距离,只是规规矩矩地紧挨着坐。斯蒂文偶尔用英文夹杂蹩脚中文跟他们说话,虽然很想知道杨的恋爱史,但是车上还有一位心碎美人在,他刻意避开了这些话题。
到了机场,甄懿才真真切切感受到离别的滋味。他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裴杨的手,缠绵眷恋地看着他。
“甄懿。”裴杨低声耳语,“你这样看着我,我就走不了了。”
甄懿眼睛shi汪汪:“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你只要飞到美国,就又把我忘了。”
“你昨晚上不是给我盖戳了吗?那么多个。”裴杨有点坏地笑,“有效期很长很长。”
甄懿左顾右盼地有点脸红:“你,你要记得按时吃饭,一日三餐。速冻食品不要一次性买那么多。多吃青菜和西兰花。”
“......我讨厌西兰花。”
“还要少抽烟。”甄懿视线追逐着他的眼睛,“最好戒掉。”
“嗯,靠你监督,等你验收。”裴杨笑。
甄懿吸吸鼻子,航班时间紧密地循环播报着,他只觉得焦躁,说不尽的离别话语,但是又说不出,可怜地一迭声地喊裴杨的名字。
“怎么这么可怜啊。”裴杨揉揉他的后脑勺。
“裴杨,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对我有信心。”甄懿抱住他,像拥抱朋友,不敢再亲昵,“我很爱很爱很爱你。如果你又动摇了,打电话告诉我,我会来追你的。”他又惴惴不安地央求道,“你不要那么难追。”
裴杨简直要被他逗笑,却不好意思笑出声来,“那你不要半途而废。”
“我也爱你。”众目睽睽,人来人往,裴杨不在意其他的视线,只拨开甄懿的碎发,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开始登机了。
甄懿紧跟了几步,又猛然顿住,站在原地,强迫自己承受既定的离别。
斯蒂文和白罗已经上去。世界的角落里到处都是奔赴离别的旅人。
裴杨走了几步,又突然折回来,单手揽紧他的肩,定声道:“等我回来,然后我就再也不会离开。”
说完,裴杨长舒一口气,又笑笑,转身挥手离开了。
“嗯。”好半晌,甄懿才能从喉咙里吐出这个艰难的带着哭腔的回应。
甄懿不停抬头辨认,似乎能从银白色飞机中准确无误地找出裴杨承坐的那一班。
甄懿想,从自己出生的小小县城,到这座繁华的沿海都市,再加上他在心里眺望的美国,他这一生简单又平淡,唯有一点爱情显得轰动而缠绵。他体验过多少次分离,哪一次不是痛彻心扉,可是永远不长记性,永远在为一个“别”字黯然销魂。
他曾经做梦,失去的亲人会在第二天坐回餐桌前,分手的朋友会依然给自己写信和寄卡片,离散的恋人会在睁眼时亲吻他哭泣的眼睛。
但是一切都没有成真。
可是这一次,甄懿愿意违背怯懦的天性,罔顾失望的经验,相信裴杨给他的承诺,短暂的离别尽头是天长地久。
甄懿走出机场,听到断续微弱的蝉鸣,恍然间意识到,夏天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