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他走到对方的身后。
对方转过身来。他看得到扬起的嘴角,对方的面目却像是被炫光模糊了,怎么都看不清楚。
他对着对方伸出手。
“回来吧。”
他困惑于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回到屋子里来。”
对方仅仅是在微笑。
不应该在此时听到的仪器啸叫隐隐地在耳边响起来。尤金没有收回自己的手。
“跟我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尤金试图笑着这么说,却觉得伸手的动作越来越难以维系。啸叫声越来越明显,他的眼前出现一道一道迅速划过的白光。
“我哪里都不去。所以你也跟我一起留在这里。”
他面前的人依旧不说话。
眼泪忽然从眼眶里满溢出来,落往了不存在的角落。
“留在我……”
——胸膛大幅度地震起,尤金往自己的氧气面罩上用力地咳出了一口血。医院走廊上的白色照明在头顶迅速地一一闪过,他的浑身上下仿佛被细细密密地碾过,疼得他想要失去意识。每一口呼吸都向他的喉管返送回风箱一般的震颤,听上去像是濒死的哀鸣。仿佛隔着一个罩子,有人在大喊着,他还有知觉,他还有体征。他想看看发话人的身影,却发现所有人的人影都仿佛被遮罩一般模糊不清。
好疼啊。
他支离破碎地想着。
已经不想再这么疼下去了。
不要碰我的身体了。
让我休息一下吧。
我想要回家。
我想要……
回到他……
尤金缓缓地闭上眼睛。
……
“活下去,尤金。”
在无尽的黑暗里,他最熟悉的声音自远处而来,断续而微弱地向他重复着。
“等着我。”
“等着我回来。”
他站在无法视物的角落里,攥紧了无法被他触碰的句子,抵抗着将他向下吞噬的漩涡。
……
嘶啦。
一阵模糊的电流声从耳边流经,几个年轻的女声在相隔很远地交谈。脚步声。金属轮子划过地面的声音。
尤金抬起了沉重的,几乎粘连在一起的眼皮。干涩的眼球转了转,看向了单调乏味的白色天花板。他花了数秒才意识到自己正处在医院,而唤醒他的噪音来自左边的头后侧,像是联向护士站的通话器被人误触了。
“帕尔默。”
在床角边,有人叫了他的名字。他没能马上把这个声音和哪张脸孔联系在一起。许久没有思考的头脑像是搅合着浆糊,他努力地让这个器官重新恢复工作。好在来人体贴地走上前来,帮他按下了将病床的上半立起的按钮。
在看清楚对方的脸孔时,尤金的表情陷入了困惑。
“……老……师?”
火燎般的疼痛从喉咙处辐射出来,仿佛一并唤醒了全身上下的痛觉神经。帕特丽夏·诺尔斯善解人意地向他递来了一杯水,然后在他左手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真亏你能活下来。”他的老师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们把你体内的血换了将近三遍。”
这句话提醒了尤金。他为什么还活着?
……残存在他脑海中的记忆苏醒过来。他眼中的最后一幕是载着“湮灭”飞远的救生舱,和在他肩头啃食血rou的,已经变作了怪物的诺尔斯。他明明没能在陷入昏迷前制止她,为什么他们现在会在这样的场景中对话?这又是什么荒唐的梦境吗?
像是从他此时的表情中看出了疑问,女将将未被接过的水杯直接放在了他的手心。
“我们能站在这里,也是多亏了你,帕尔默。”
她徐徐地解释道。
“你的能力,那时大概让我清醒了十秒钟吧。那十秒让我们都活下来了。”
尤金蹙起了眉。他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女将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小幅的,带着些疲惫的微笑:“……二十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和人说过我得到的能力,想必你也不知道。”
“虽然只能用一次,但是我可以把别人的能力据为己有。”
“我很抱歉没有征得你的同意。但是在你让我清醒的那十秒钟里,我擅自把你的能力拿了过来。”
女将的目光很平静。
“我希望你不会怪我,帕尔默。”
“我想你不会怪我。”
尤金缓慢地把水杯送到嘴边,表情依旧有些放空。
“……湮灭呢?”他最终问。“撒格朗呢?死了多少人?”
“它成功地送出去了,所以我们现在在停战期。因为你,没有更多的人死了。”
尤金用带着颤抖的手掌摩擦着玻璃水杯的底部,一下一下。
“……我睡了多久?”
“十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