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变强了很多。”沈先生收了骨蛇的形态,手中折扇轻摇,风度翩翩,言笑晏晏,仿佛刚才那个对老乡下死手的人不是他一样。
江酒知他是想起了初见,点头,道:“自从得故倾指点,我没有片刻懈怠。”
沈先生笑道:“你就那么喜欢他?”
江酒点头,看了看天上,还是决定对沈先生透露一点:“老沈,我弄明白了,我和故倾的缘分,在很早以前,我早就认定他了。”
沈先生目光有些复杂,他看了眼天上黑色的雷云,这里没有那些灰白的云彩,冥主的耳目延伸不到无量海,倒是可以让他吐露心扉。
他叹气道:“天机不可泄露,即使你被特意保护的不受太多约束,也不要在被雷劈的边缘疯狂试探啊。你不必对我如此坦诚的。”
江酒摇摇头,说:“我说过的,我希望和你开诚布公,我不喜欢隐瞒,老乡。”
“别叫我老乡。”沈先生脸上的笑冷了下来,道:“我以前一直念着一份同乡情的,你不知道我在异世第一次见到你时我有多高兴,可我才发现,一切都是我自以为是!
地球不过是你魂魄修养生息的中转站,这里才是你诞生的地方,真正流浪漂泊的,从来都只有我一个!”
江酒一愣,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先生苦笑一声,道:“我去了胜火城,我想看你还有没有救,最不济也给你收个尸,然后我发现你的尸体……是血灵芝。江酒,我才是偶然来到这里的他乡客,你是注定要回到故倾身边的。”
江酒沉默片刻,点点头,说:“你猜的很对,我也是刚知道这些的。”
“很开心吧。”沈先生淡淡道。
江酒不想说谎,他点头承认。
“你还活着,我也很替你开心的。真的,就算不是同乡,你也是个很好的人,我很中意你。”沈先生这样道。
江酒面色古怪,问道:“你干嘛这个语气?像告别一样。”
“就是告别。”沈先生正色道,“你该猜到我想做什么,我也知道你想做什么,道不同,你我缘分已尽。”
“这就是我不理解的地方。”江酒也严肃道:“你就一定要用这么偏激的方法吗,你已经入了槐江,有故倾指点,努力修炼个百八十年,何愁不能……”
“可故倾很快就要死了!”沈先生怒吼道:“他气数将尽!再说了,明明眼前便有机会,我为何还要蹉跎这百八十年!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沈先生最后一句带着哭腔,江酒心中一震,立刻明白了他偏激的原委。
是时间。
“你先冷静一下,你回来,我去问问枇修,或者问仙茅,看他们有什么法子没有……”
沈先生打断了江酒的话,他强压着心中的情绪,红着眼眶,面目都有些扭曲起来:“我早就旁敲侧击过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赌上一切,要么死,要么……”
“那你这样……想过枇修吗?”江酒问。
沈先生张了张嘴,低声道:“还好,我没有说过喜欢,他也不是非我不可。”
“……是啊……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大裂缝内,呜呜的风声送出了这句有些听不分明的话。
枇修从裂缝中飞出来,与沈先生遥遥相望,一时皆默默无言。
良久,两人同时错开视线,再不愿看对方一眼。
枇修拳头握紧又松开,忍了又忍,还是道:“你背靠槐江这几年得了不少便利,说走就走还要回踩一脚,忒没良心!”
沈先生也不看他,盯着空气,道:“我唯一的良心早在当年随着桃花源一同化成灰了,我是‘竖子’,这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枇修想起了自己在卷宗上的批注,皱眉道:“你怎么又提这个!我不是当着你的面把它们都烧了吗!”
“好啊,不提这个,”沈先生声音平静道:“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又是一阵沉默,枇修依然先开了口,说道:“怎么想,我都吃亏。”
沈先生干巴巴地问:“那你想怎么样?”
“做个约定吧。”枇修难过道:“既然已经刀剑相向,那,如果我死了,你来给我收尸吧。”
沈先生没说答不答应,只道:“俗话说邪不压正,我选择做坏人,便早有心理准备,最后很有可能是我死,你倒不必急着咒自己。”
枇修不接他这话,接着道:“若是你死了,我也会给你收尸。”
沈先生摇头,说:“不必,我若死了,挫骨扬灰就好。我经营的那些店铺和商路也全都送给你……不过三界如今这局面,很多都已经用不了了。”
江酒无语地看着这俩一来一往,手中杀气腾腾的弯刀一时不知该收该放。
两人明明连恋爱都没开始正经谈,现下这场面却像是协议离婚,也是神奇。
万幸江酒很快便不用再做这离婚证人,无量海中黑水涛涛,仙茅破浪而出,带起蒸腾水汽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