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依一动不动地跪伏,视线只能看见皇上的鞋,皇上这声哼是何种意思,他难以分辨。
“来人。”
皇上走到桌边落座,刘公公带人进来,顾依抬头看一眼,竟然不是扛刑具来的内侍,而是太医和一个助手。
“一身伤,你还尽折腾,没让你跪,你就不肯起,饭都给你送,你还不吃,顾依,等你伤好一点,朕一定揍你!”
皇上话中满满的怒意,顾依连忙磕头请罪,皇上却又骂:“没要你磕头!”
“殿帅,谢恩啊。”刘公公提点。
顾依额头仍然贴地,他怕皇上马上就要打他,因而惶恐地颤声:“谢陛下……”
“起来。”皇上说。
顾依一时半会儿没有动作,他又累又饿,实已头昏眼花,怕一抬头就会晕过去。
刘公公来扶,顾依不敢劳烦,膝行着后退一些,手撑着地站起来,他两脚跪得酸软,踉跄欲跌,所幸桌子就在旁,他扶着桌子站稳,见皇上还站在他近前,他不知所措,膝一软,又再跪倒。
“顾依!”皇上喝骂,“朕没要你跪,你偏跪,朕让你起来,你还是跪!好,你是那么想请罪,朕就成全你!”
皇上喊来人,门外进来两个内侍,皇上拿起桌上一把镇尺抛到顾依跟前,令道:“给朕狠狠打他!”
内侍手脚麻利,一人拿尺,一人掀起顾依身后衣摆,接着便一人唱数,一人挥尺,不留余力地责在顾依自从仲秋就未曾好过的伤。
“有罪!不想活!没用处!枉你人模人样!脑子却像个畜牲!平日不读书!礼仪廉耻都没懂!欠不欠揍?你欠不欠揍!”皇上不耐烦地骂。
顾依咬牙隐忍不作声,刮rou蚀骨般的痛楚排山倒海,一下痛于一下,于他并不陌生,经历了那么多苦痛,他的忍耐力是逐日增强,但皮rou始终一样,该伤的会伤,该烂的会烂,没有长进。
“唔!”短促的一声哼不慎溢出喉头。
“打疼你了?”皇上问。内侍停下手。
这问话顾依真没头绪怎么答?只能答非所问:“臣该打。”
“哈,倔!朕看你能倔多久?继续打!”
镇尺再度挥落,顾依双脚不自主打颤,止不住,他仅能克制自己不躲避。
唱数的喊到过百,责打不知何时结束,顾依很快就丧失专注力,满脑子只剩‘挺住’两个字。
“陛下,殿帅应该知错了。”刘公公谨慎地插嘴。
“有吗?朕没听见。”皇上说。
“殿帅啊,说句知错吧。”刘公公蹲到顾依面前,有点苦口婆心的意思。
顾依的视线像一团氤氲雾气,刘公公的话在他脑中荡起长长回音,他估计自己快到极限。
知错……知错……
模糊的意识短暂地聚焦,像梦境一样,顾依看到王药的床,闻到王药燃烧的薰香,王药责打他脚底板,他不堪疼痛和委屈,放声求饶。
“哥哥……我知错了……别打了……疼……哥哥……疼……”
责打骤然停止。顾依感到自己腰背之上有一手掌在轻轻地拍。
“好了,不打你了。”这不是王药的声音。
画面忽地如烟云飘散消失,顾依试图辨别自己身在何处,眼皮却难以支撑,身体如是,他撑住地的手一软就滑落,来不及感受趴倒在地的瞬间,他就陷入无知无感的黑暗。
☆、舍与不舍
刘燕文替赵珩用药酒揉太阳xue,劝道:“殿帅出生使然,惯于屈就,皇上何必动怒?”
赵珩无奈,他没料想自己适才会暴怒,平抚下来后就犯头疼,难以入眠,明明他教训几个皇子时都不会遭这恶果,都怪顾依晕倒前叫的那几声‘哥哥’,叫的显然是王药,赵珩越回忆,就越不顺气。
“再有下次,朕就传廷杖打他。”赵珩挥手,示意刘燕文退下。
“陛下。”刘燕文没告退。
“想说什么?”赵珩斜睨这个伺候他最久的老太监。
“回陛下,太医适才给殿帅诊治,说殿帅带有新伤,若非今日打的,那必是昨夜,皮开rou绽,打得不轻,伤处全无处理,殿帅晕过去大概是因这伤,全身都发烫,且还感染风寒,太医给他抓了药。”
赵珩蹙眉,“萧寅和朕说练武之人不轻意染风寒,他穿的那么厚,这一天也没有冻着他,怎会那么弱?”
“陛下所言甚是,奴才多嘴了,还请陛下恕罪。”刘燕文诺诺应,随即温声问:“陛下可还头疼?”
赵珩没理睬刘燕文,手支着下巴想事,刘燕文便静候。
轰隆,外头传来闷雷,不久,大雨倾盆而落。
“你说顾依半个时辰前已经苏醒出宫,这雨刚才有落吗?”赵珩问。
“没有,老奴送殿帅出去时,天还只是乌云密布。”
赵珩躺回床里,漫不经心地说,“没淋雨,又开了药给他,即使有病也会好的,明日再传他进宫,朕要问他对定州河道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