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想着,耳边听见和尚们窸窸窣窣起身的声音,不过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声,屋内又恢复了平静。
清晨,正是五感与思维正活跃的时候。当眼睛闭上时,其余四感就会变得越发清晰。因此,傅斯昀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鲜活地感受到身边人的存在。
绵长的呼吸声、近在咫尺的体温、还有熟睡时无意识发出的细小的哼哼声,都仿佛被放大了百倍千倍,充斥着他的思绪。
直到过了一会儿,身边床榻上开始传来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傅斯昀估摸着时昱醒了,才悠悠睁开眼。
“嗯...?你醒了...哈...”
时昱坐起身,迷迷糊糊地又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泛shi的眼睛,语气也软绵绵的,“你也刚醒吗...”
傅斯昀“嗯”了一句,“刚醒。”
虽然神色清明,一点也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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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昱发现,傅斯昀这几天好像有点变化。
他虽还是那副勤奋读书的刻苦样,但好歹没有之前那么拼命了。
之前的傅斯昀,每日休息时间不过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除了一日三餐,其余的恐怕都被用在了读书上。
而现在的傅斯昀,每天和他一同作息,偶尔还会放下笔,同他和傅斯瑶一起,逛逛山林,打鸟摸蛋,又或是去十里外的城镇上闲逛,卖些小玩意儿补贴家用。
骄阳似火的六月悄悄溜走,转眼间,傅斯昀就要入城赶考了。临行前,凌姬往他手里塞了几两银子,“紫微城内人口繁多、鱼龙混杂,你自己一人要仔细小心。”
傅斯昀谢过,又摸了摸两眼泛红的傅斯瑶,“怎么还哭了呢,哥哥又不是不回来了。”
傅斯瑶揉了揉眼睛,摇摇头,“我等哥哥金榜题名!”
一群人哄笑起来,傅斯昀最后看了一眼时昱,笑道,“借各位吉言,过几日再见!”
就这么下了山。
秋试共考三场,分别为四书五经、策问、诗赋,每场考三天,共九天。若是过了秋试,便可以参加殿试,入宫面见皇上,由皇上和文武大臣们出题,考对策。
这么算下来,傅斯昀估摸着也要在紫微城里呆大半个月了。
时昱对这些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十四岁时,还被父皇点中,成为当年殿试的主考之一呢。
时昱自嘲地笑了笑,还想那些干嘛,自己如今只是一届身份不明的草民罢了。
傅斯昀走后,傅斯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再没了什么出门玩乐的心思,反而是坐到了平日里傅斯昀常坐的书案前,拿起笔,一笔一画认真地练起字来。
时昱其实也没了什么玩乐的兴致,一心记挂着远在京城的傅斯昀,甚至有好几次都想偷偷下山,乔装打扮一番进城看看情况了。
还是不可以。他在心里想。
皇宫这座吃人的大牢笼,还是远离为好。父皇好不容易保了自己和母亲逃出来,他不能闯祸。
山上消息闭塞,他又不能入皇城,只好天天往十里外的小城镇上跑,盼望着能有什么皇城的消息传过来。
终于,莫约是傅斯昀走后十多天,秋试的榜贴了出来。时昱毫不意外地在榜首看到了鲜红的“斯昀”二字。
他长舒了一口气,转而又开始担忧起他的殿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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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批过了秋试的人,都需沐浴焚香三天,才可入宫面圣。
寅时未过,傅斯昀他们一行人便已坐在镜子前,任由宫中的侍女梳洗,换上统一的符合规制的服装,又听着老嬷嬷们耳提面命了许久宫里的规矩,才终于摇摇晃晃地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训练有素的骏马平稳地前行,傅斯昀如同老僧入定般不动如山,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与他坐同一辆马车的还有一个更年轻一点的小公子,骨架瘦小,统一的书生服穿在他身上都有些大,他本人也紧张得脸色蜡黄,活像个被套进麻袋里的瘦土豆。
瘦土豆整个人蜷缩在马车的一角,就好像他现在要去的不是皇宫,而是十八层地狱似的。
马车不断前行,渐渐能见着些高大威严的宫墙,瘦土豆不断咽着唾沫,手心里全是汗,马车内诡异的安静逼得他紧张到了极点。
他实在是很希望这位同车的同僚能说点什么,缓解他心里的焦虑。可那位同僚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
他咬咬牙,决定还是自己先出声,“咳...我叫陈景渝,家住紫微城六十里外的原溪城...不知这位小公子...如何称呼...”
瘦土...陈景渝原本以为对方不会理他,没想到那人听完自己的介绍,竟睁开了眼睛,看了他一眼,说道,“斯昀,沪南人。”
陈景渝几乎是感动得老泪纵横了,如同竹筒倒豆腐一般,也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在听,噼里啪啦地一顿输出。
“斯兄...我真的好紧张啊...我...我本身就不太会和别人打交道,家世也弱...我就只会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