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猛地扳过了肩膀,猝不及防同祝政对视。
祝政描墨般的眉尾已忍得通红,眸中更是一片澜动,他似有千言万语,可唇轻轻颤了几许,却只哽咽着说出一个“你”字。
他像是竭力抑制自己,却终而抑制不住,只字未出,一滴晶莹的泪珠却率先滚落,挂在祝政的颊侧。
殿内的火光都聚在这滴泪珠中,轻轻闪动。
这滴泪落在颊上?,早已冷了,可常歌却觉得它滚烫,烫到让人不敢面对。
常歌轻轻偏过脸,避开他的目光。
他的胳膊忽然被祝政死?死?钳住,祝政的声音更是哽咽的厉害:“你……你是不是,从未想?过什么相伴,相守?”
锦夕殿未点灯,烁动的火苗是如此?微弱,偌大?的殿大?半都淹没在黑暗之中。
常歌望着殿内漆黑空虚的某处,轻声道:“先生?,这世上?哪有什么永恒,哪有什么相守。人世间唯一的常事,便是世事无常。”
几乎瞬间,常歌被死?死?搂住了,他的脸埋在祝政心?口,这胸膛在微微颤抖,心?口处更是鼓噪得厉害,紧接着,一滴冰凉shi润的东西滴落在他后颈,第二滴、第三滴……祝政的泪滴顺着他的后颈滑落,掠过他宛如花瓣般的胎记,又顺着肩膀滑入背部。
他似乎……从未见过祝政如此?伤心?。
即使周闵王崩逝的那天下午,他在后花园找到祝政的时候,祝政也只是失魂落魄,一语不发搂住了他。
当时祝政的手上?、身?上?,全都是血,那个拥抱,更是沾满了浓郁的血腥气。
当时常歌不知他身?上?的血来自何处,只知道他看起来既糟糕又伤心?。他不知如何安慰祝政,只好张开胳膊,轻轻搂住他的背。那之后,祝政的心?却渐渐跳得平和,最终彻底安稳下来。
殿内压抑而黑暗,死?死?搂着他的身?体,无声地颤抖着,常歌后颈的绒发已被润shi一小片。
旁人见到的周天子,似乎都是喜怒无常、高?高?在上?又无所不能,可他见到的周天子,会难过伤心?,会极尽温柔,更有许许多多无能为力之事。
可这件事,他也无能为力。
来这里之前,常歌自以为将自己的心?冷成?了坚冰,可一遇到这样的先生?,他原本的意志被融动的厉害,心?中更是丢盔弃甲,只差仓皇而逃。
“你不能……如此?不公。”祝政的声音沉得厉害,“我?每一时每一刻都想?着如何同你厮守,日日殚Jing竭虑无不是为了你,你却……总是什么都不当回事。”
常歌的双手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轻轻搂上?祝政的背,祝政的身?子蓦然一紧。
他的反应让常歌反而不敢用力,指尖颤了又颤,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遏制自己将先生?的背搂紧。
毫无回应却让祝政愈发崩溃,他轻声道:“别走,好么……算我?,求你。”
常歌的内心?几乎松动了。片刻之后,常歌亦在心?中细细叹息,如果能选,他何尝想?走,但事已至此?,早已不是他能抉择的事情了。
他揽在祝政背上?的手,轻轻松开了。
常歌竭力将自己的声音放平稳,既是说给祝政,更是说给他自己:“你我?二人起于建平三试,那便绝于三试吧。”
常歌稍稍退后:“比试项目,你我?二人商议着定。”
他只敢看着祝政的衣襟说话,目光分寸不敢上?挪,更何谈同祝政对视。
祝政轻声答道:“不比……不行么。”
常歌低垂眉目,轻轻摇头:“比试三场,结果天定,或者……我?现?在便动身?离去,你……择一个吧。”
祝政的手紧紧揪在一处,他的指节忽而攥得死?紧,直至骨节都全部发白,而后,他的手渐渐松开,放松落在膝头。
祝政低声道:“我?选……三试。”
第一局,常歌让祝政选,祝政择了对弈。
二人自小对弈到大?,不说对弈千局至少也有百局,常歌的棋路他早已谙熟于心?,选对弈,祝政也有些私心?——下棋上?,常歌从未胜过他。
谁知棋局一摆,素日镇定的祝政心?思飘忽,竟连棋子的位置都放错了,经常歌提醒方才更替回来。
常歌先手之后,一向沉稳有加的祝政,对着盘面上?短暂的劣势,破天荒地心?态溃乱,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输了此?局。
祝政沉着脸,面着桌上?的残局默然半晌。
常歌轻轻低头,刚要收棋子,一只手却轻轻抵上?他的手掌。
祝政一语未发,将整个棋盘按照当前残局的模样,整个挪开,不愿让他将棋局打乱,收拾起来。
第二局,乃常歌所选。祝政擅用剑,他特意择了剑道,还蒙上?了自己的双眼。
蒙眼的一刹那,他看到祝政的目光额外伤神,大?约是觉得常歌怎会如此?蔑视于他。实际上?,蒙上?双眼,不过是常歌想?定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