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悬牵来了两匹马,将其中一只的缰绳递到了林荆璞手中。
林荆璞扶着上了马,便见到谢裳裳站在那树影底下。
周遭的月色都散了,林荆璞忙放下缰绳一拜:“这么晚了,夫人为何还不歇下?”
“竹生白天哭闹过一阵,夜里便入睡得晚,反正我也睡不着?,便出来走走。”
谢裳裳没有质问他为何会在此,走近了几步,抬手抚摸那马的鬃毛。
良久,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阿璞,去劝你亚父回来吧。人心不古,无论你们怎么做,都无法令所有人都满意。”
林荆璞蹙起清秀的眉,沉yin不语。
谢裳裳无力地放下手:“或许他们说的对,我生平只会写写诗,谋不定大局,更不懂权术之道。可先平平安安地回到三郡过完年,其他的,我们再想办法一起应对不好么?”
“夫人,亚父纵然知道那是龙潭虎xue,也必得深入,不光是出于大殷局势的考虑,”林荆璞叹息一顿,又说:“亚父虽寄予我厚望,希望由我挑起复国大任,可他没法真对皇兄的子嗣置若罔闻,毕竟皇兄生前也是喊他一声‘亚父’的。夫人,其实他一直是个重情?之人。”
谢裳裳抿唇不语,林中的黑雾散开,皎洁月光映出她的衣香鬓影,周围却忽陷入了一片寂静。
林荆璞又朝她一拜:“时局不稳,我必得去帮亚父一把?。”
“也罢,”谢裳裳看了眼他旁边的沈悬,不安道:“可是你如今身单力薄,又如何去帮他?”
林荆璞:“柳佑与太子妃若要扶持小皇孙称帝,不可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亚父一人。否则若是亚父宁死不屈,他们岂不是全盘皆输。”
“阿璞,你的意思是,他们还另外找了别的援兵?”谢裳裳一时心思飞转:“莫非是,三吴?”
“夫人猜得不错。亡国之后,我们的小朝廷之所以能扎根于三郡而立,是得力于吴祝、吴涯、吴渠三兄弟肯顺殷反启,慷慨解囊,这八年来旧臣们用的议政殿都曾是三郡办公用的府衙,所住的都是吴家兄弟名下的宅邸,三吴兄弟虽没有把?持内政,可一直都是林殷之党的中流砥柱。柳佑是个行事谨慎的人,他若真敢用火门枪炸我们的八百Jing锐,就不怕亚父得知实情?后反目?所以他势必会事先与三吴取得联系,增派援兵,以保万事无虞。”
林荆璞说着,便将一封密函递给了谢裳裳:“不出我所料,吴渠今早已带着三千兵马沿着离江而下了。”
谢裳裳看过之后,气得腕上的玉镯隐隐发抖:“前有狼后有虎,莫非连三吴也要?临阵倒戈么!”
要?是连三吴兄弟都出动,这俨然是天下大变之势。
“也不一定是倒戈。柳佑手里握有皇嗣,便是最大的筹码。可是吴渠此行并没有打?草惊蛇,三千兵都是以Cao练水军之名暗中出动的,他们这是要见风使舵,却不肯放过任何可以捞好处的机会。若是此趟大殷之主更易,他们可借机向新主表忠心,若没有更易,他们还可以铲除jian佞为由,矜功自伐,进一步握住朝中权势。”
林荆璞说得云淡风气,胸中似已打?定了主意,浅笑平和说:“夫人,所以我打?算先往离江而行,劝说吴渠领兵一同前往雁南关,助亚父接回皇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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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关地属边州,这日傍晚,魏绎便收到了边州刺史的加急奏疏。
御案上的折子堆积如山,身旁伺候的太监还捧着两沓。从午后起,魏绎的屁股便没离过这张椅子,直至兵部官员来催,他才抽出时间,拿过了那份奏疏看。
“雁南关怎会有了火门枪?”魏绎嗤声一哂:“燕相的冤魂怎么闹到西边去了?”
官员擦了把?汗,说:“皇上,此事确实蹊跷,可这几日雁南关的沙尘闹得厉害,视野蒙蔽,十米之内不见行人踪迹,瞭望台上只能听见声响,边州的巡防兵还未能去查实。”
魏绎眉心稍紧,嘱咐说:“仔细去查,但凡查到什么线索,再一一报上来。”
“是,皇上。”
话到嘴边,魏绎还想问什么,可思忖了会儿,他最后还是摆摆手,什么也没说。
他这几日没让自己闲下来,批完了那一堆折子,又去查对了前两年户部做的账目,将对不上的地方一一圈出,发下给其他两部另行查核。另外丞相一职一直空缺,他顶着前朝的压力,留着?相位却不打?算再封相,而是在澜昭殿西斋暂立议事班子,代替相位职权,这桩事办起来也很是棘手头痛。
过了不久,内宫的主事公公就带着数十名小太监过了来,见魏绎喝茶偷闲的功夫,才敢弯腰进去笑眯眯地通报:“皇上,奴才今日又挑选了几个模样好懂规矩的孩子,您且过目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魏绎抬头瞥了一眼。
郭赛走了后,衍庆殿内就缺使唤太监。
主事公公想尽办法投其所好,已前前后后换了好几批人,魏绎都瞧不上。今晚的这些太监个个都是肤白、纤瘦的,一些人悄悄往面上扑了层白色的香粉,还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