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二十年过去,谢永铭当年的名头,却还是落在了谢珏身上。
从“谢小将军”变成“谢将军”,谢珏花了两年,但从“谢将军”回到“国公爷”,他用了整整十年。
好在这一路行来,他并不是一个人独自支撑。
边城的将军府建成那天,谢珏摆了个流水路宴,除了他亲近的军中将士之外,任谁路过,谁都能来喝上一杯薄酒。
将军府牌匾上的红绸长长地垂落下来,前院的宴席热热闹闹,可谢珏本人却滑不留手地脱了身,带着程沅跑了。
程大夫为人温和老实,脾气和软得像是刚出锅的发面包子,被谢将军拐带出去的时候还有些不安,连声问了几句是不是不大好。
“这有什么。”谢珏说:“有关重呢。”
“这怎么能一样,今日是咱家乔迁新居,总叫关副将帮你招呼客人,显得有些失礼。”程沅说。
谢珏最爱听程沅说“咱家”俩字,好像这两个字儿从程沅嘴里说出来,就能让他有一种安定感似的。
虽然这话谢将军从来不好意思跟程大夫说,但其实这么多年来,他心里是感激的。
除了这么多年相互扶持的情谊之外,程沅本来一个好好的神医徒弟,不在中原浪迹天涯,名扬万里,反倒跟着他窝在边城这一亩三分地里,他总觉得亏了程沅。
今天出门前,他被亲近的将士们抓起来灌了几杯薄酒,仗着烧刀子的狠辣劲儿,谢珏也隐隐上了头,想要难得地把程沅带出去,说点体己话。
“喝酒什么时候都能喝,今天高兴,带你出去转转。”谢珏说:“你还没见过突厥最肥的草场呢,那草足有一人多高,踩上去跟棉花一样舒服。”
突厥先前被打得元气大伤,现下已经退回了呼图山脉往后,原本疏勒河对岸的大片草场,现在都归了宁衍所有。
边城的守军早在半年前就驻扎进了呼图山前,于是就算走得再远些,也不怕有什么危险了。
程沅跟着谢珏在边疆这么多年,医治过的将士们不知几何,偶尔若是前线打得厉害,他也难免长久地待在中军大营里,免得不方便。
可这么多年来,谢珏从来不肯带他去最危险的前线,程沅最远也只走到过疏勒河一边,对河岸另一头的景象,其实也不是不好奇。
“现下天色已经晚了。”程沅犹豫:“不然明天再去吧。”
“什么晚不晚的。”谢珏弯着眼睛笑了笑,不由分说地把他往马背上一抱,自己踩着脚蹬上了马,扬声就喊了一句驾。
程沅被马儿跑动的动作悠了一下,整个身子向后一晃,正撞在谢珏胸口上,被他环着腰搂住了。
直到这时候,谢将军的后半句话才姗姗来迟。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将军带着自己的夫人去本朝镇守的边疆转转,那是天经地义,什么时候都不晚!”
现下正是夏末秋初,疏勒河对岸的草场里草叶还没打黄,程大夫自己不善骑马,谢珏便明目张胆地跟他同乘一骑,谁也没告诉,大摇大摆地走了。
出城时,还给守城的门将丢了两块酥糖。
直到在将军府内院满处找谢珏的关重听见消息时,谢将军他老人家已经一骑绝尘,走了小半个时辰了。
“这将军,走也不说一声。”关重被谢珏气笑了,摇了摇头,挥挥手示意送信的小兵下去喝酒,说道:“算了,他爱去就去吧,出去转转也好,他今天是太高兴了。”
他话音刚落,旁边便有亲兵打趣,说道:“将军人年轻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小孩子气,乔迁个新居罢了。凭将军国公爷的名头,陛下别说赏一个宅子,就是赏七八个,我觉得也没什么。”
“放屁。”关重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个年轻轻的小猴头,你懂个屁。”
其实别说年轻的亲兵不明白,就连程沅自己也不清楚这宅子的用意。
但程沅却能看出来,今日谢珏是真的很高兴。
出城之后,天色便渐渐黑了下来。
长烟落日,明月高悬,谢珏一路带着程沅向北走去,直到过了疏勒河,谢珏的马也渐渐慢了下来。
天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雄鹰,在月色下盘旋疾驰,离得近时,甚至能听见雄鹰展翅时带过的风声。
谢珏脚步未停,一路向北而去。
他身边零散的农户和庄田越来越少,环境也开始变得广阔而苍凉,渐渐地,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草原。
现下正值夏末,草场中的草疯长蔓延,在月色下绵延千里,仿佛永无尽头。
从半个时辰之前,程沅就再没看到过有村庄住家的痕迹,谢珏执拗地带着他背着月色一路向北,终于走到了这片荒无人烟的寂静之地。
直到走到河边时,谢珏终于勒停了马。
月色洒在河面上,蜿蜒的玉带在草场中若隐若现,这四周静谧无声,别说人烟,就连草木飞鸟都少见。
程沅回过头,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