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湛有些意外。
他一直以为江凌都是对哪儿有兴趣就往哪里跑,却不想她已经在漫漫长路中,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为什么?”景湛问。
“因为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江凌说。
江二姑娘低下头,捏着手里的酒杯转了转,她看起来很困惑,似乎被什么困扰了许久。
这个问题显然不是寻常人能给他答案的,以至于在江凌心里压了许久,她也没想出个名目。
“哥哥,我不明白。”江凌说:“天道为公,可为何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为什么衍哥哥生来便是真龙天子,掌管天下;为什么有人却生来就是奴仆,要一辈子卑躬屈膝,居于人下。”
景湛一时被她问住了。
那些“人命天定”之类的话江凌自己也明白,景湛也知道,她想听的不是这个,她困惑之处不在于此问之上,所以也无法自答。
景湛忽然明白,为什么江凌看起来比他更像个出尘之人了。
这是因为她于“道”上有自己的看法,她悟性极高,心思细腻,在景湛还没彻底明白什么叫“天下人”时,她已经开始困惑于此了。
“你问过义父吗?”景湛问。
“没有。”江凌摇了摇头,说道:“父亲不能给我解惑,爹爹也不行。他们只会跟我说,叫我自己去看,去想,去琢磨。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大彻大悟也就罢了,若是不行,那就说明我不必执着于此。”
景湛忽然发现,他江凌不愧是一脉相生的亲兄妹。
在命运转折的那一刹那,他跟江凌分明走向了截然相反的两条道路,可行至今日,他却莫名地与她殊途同归了。
他忽然释然地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江凌身边,摸了摸她的鬓发。
“哥哥也不明白。”景湛说:“所以我才要去寻找答案。”
第237章 【江氏兄妹番外(下)】应似飞鸿踏雪泥
那日一别,景湛继续西行去昆仑,而江凌则向东去了江南。
这些年来,江凌已经天南海北地去过了许多地方,北到西北联防府,南到沿海一带,西至昆仑,东到幽州,几乎没什么地方是江二小姐没走过的。
在跟景湛碰头之前,江凌刚刚从边城回来。
近几年来,边城战事不宁。虽说有谢珏坐阵,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但也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异族隔着子母河虎视眈眈,狼似地盯着中原子民这一亩三分地。
江凌去的时候不好,正赶上初春时节,边境的水还没化冻,对岸的异族隔三差五地过来打秋风,忙得谢珏焦头烂额。
江二小姐没去打扰谢将军公干,而是自己揣了点散碎银两,跟着个卖皮子的商队走了一路。
她从西北联防府起,一直跟着人家商队走到边城,从初春走到盛夏,路过了无数村镇,还路过了一处埋骨坡。
那地方离边城不远,是片突兀的荒沙地。据商队中人说,沙地里地势显不出高低,那处看着平坦,实则是整片沙地的最低处。若是两国交界处起了战事,尸骨来不及收敛,天长地久,就都会汇聚在此处,被一层一层的黄沙埋上。
是以那处不生草木,也没有人敢往那去。
商队的老板娘是个北方姑娘,当时见江凌年岁不大,言语间还逗了逗她,说是叫她晚上千万盖好被子蒙好头,省得听见那边传来的白骨哭声。
江凌当时笑了笑,没说话。
商队的老板娘只以为她被自己吓到了,还哎哟一声,连忙哄了她两句,叫她千万别当真,自己都是胡说的云云。
然而老板娘并不晓得,当天入了夜后,江凌便孤身一人折返了回去。
埋骨坡身处荒地中央,却很好辨认。或许是地势原因,也或许是真有英灵在此,深夜风起时路过埋骨坡,还真的能听见似怨似愁的呜咽声。
江凌在那处转了两圈,然后无意中从沙堆里发现了一块锈迹斑斑的金属甲片。
那枚甲片江凌很是眼熟,正是谢家军的制式。江凌伸手抹掉了上面沾染的沙土,才发现那甲片上刻着“刘二”两个字。
这应该是某个士兵的的名字,江凌想了想,将这片甲片揣了起来,然后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沙砾,冲着那处行了个礼。
说来神奇,寻常人避之不及的“死亡”一词与她而言,好像并没有什么忌讳。
在江凌眼里,生老病死不过是世间常事,跟吃饭喝水没什么两样。对她而言,既然“生”值得尊敬,那么“死”也一样。
这张甲片后来被江凌带去了边城,托人带给了谢珏。至于谢珏怎么处置它的,江凌没有再问。
江凌进入江南两府时,已经是秋末了。
她进城那日正赶上一个雨天,秋末冬初的冷雨凉的刺骨,寒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街上行人寥寥,只有几个还在冒雨做苦活的力工还披着蓑衣在街上来去匆匆。
江凌执着一把油纸伞,在城中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Yin差阳错地拐上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