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衍手里拢着一个Jing巧的手炉,面上带着笑意,舒秋雨在进门时飞速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对方今天心情出奇得不错。
甚至于舒秋雨都奇怪了一瞬,心说他在高兴什么。
但很快,舒秋雨就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心说不管如何,总不会是因为见个罪臣之女高兴。
她上前几步跪下,以额触地,给宁衍见了个大礼。
“舒秋雨见过陛下。”她说。
舒秋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应该自称“臣女”还是“民女”,只能抹掉前缀,只提自己。
“嗯。”宁衍说:“起来吧。”
宁衍没说赐座,舒秋雨也不意外,她站起身来,等着宁衍的下一句开场白。
何文庭去而复返,给宁衍手边换了盏热腾腾的牛ru茶,宁衍伸手摸了摸杯壁,掀开茶盖抿了一口,旁若无人地吩咐道:“进去给皇叔也添一杯热的,他不爱甜的,给他换碧螺春,茶点要细软些的……唔,配个千层糕好了。”
宁衍不在意,何文庭也似乎短暂地忘了屋里还有舒秋雨这个人,忙道:“明白,陛下放心。”
何文庭说着又退下,然而舒秋雨心里却久违地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下意识抬头看了宁衍一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今日叫你来,可知道是为什么?”宁衍恰时开口道。
舒秋雨用指甲掐了掐手心,强迫自己从刚才那句话里拔出来,谨慎地道:“不知,舒家犯下如此弥天大罪,陛下肯放民女一马,已经是陛下开恩,民女不敢再揣测圣意。”
“舒家落到今日,皆是你父亲一念之差,一步错步步错的缘故。”宁衍说:“你也算是旁观至今了,可觉得有什么警示吗。”
“家父贪恋权势,忘了臣子本分,这才做出这等祸事来。”舒秋雨苦笑道:“其实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若家父能早些想开,或许舒家会就此落败,但好歹一家人其乐融融,也不至于骨rou分离,天涯远隔。”
“……只是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舒秋雨说:“此事正如当头棒喝,叫民女谨记于心,但也仅能做个教训而已了。”
“若朕给你个机会,叫你还能把舒家老宅挣回去呢。”宁衍说。
舒秋雨顿时愣住。
她有想过宁衍叫她来是为什么,有可能是为了询问舒家的事,也有可能是为了太后,但她万万没想到,宁衍不曾问话也不曾赏罚,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民女……不明白。”舒秋雨艰难道。
舒秋雨是真的不懂,她这些日子被关在家里,虽然对外面的消息不大灵通,但也听说了,宁铮在狱中暴毙,阮茵自请修行,朝堂上换水一般地换了一茬人,桩桩件件雷霆手腕,全都是出自面前这个漂亮的少年。
舒秋雨甚至觉得,他似乎从头到尾什么都知道,他坐在龙椅上,已经居高临下地把他们一个个都看透了。
“舒家起于舒川,败在舒清辉手里,这是舒川教子不当,本来没什么冤枉的。”宁衍说:“但偏偏舒川又教出了一个好孙女,这倒是让朕有些不舍得了。”
舒秋雨胸口里那颗沉寂的心突然扑通通地跳了起来,她紧张地缩紧了手指,心里却不大敢相信,总怕自己会错了意。
“舒清辉既然能干出这种事,就说明其实有些皇室秘辛不必朕讲,你也能知道。这很好,朕也不想多费口舌。”宁衍说:“朕有话直说,朕与恭亲王的事,之后是要缓缓告诉朝堂中人的,但绝不是现在,或许也不是未来十几二十年之内。朕不想让他累着,既要管前朝的事,又要忙后宫这一亩三分地,所以朕想找个放心的,替朕和他分分忧。”
舒秋雨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她没想到到了今天,宁衍居然还能想起她来,其实他并不缺心腹,肯递过这一枝来,无论是为了什么,舒秋雨都不能不领情。
“当初内司你管得很好,井井有条,人也本分。”宁衍说:“加之你现下无根无基,若是要用你,朕很放心。”
“陛下的意思是——”舒秋雨欲言又止。
“朕的意思,是叫你官复原职,重新替朕掌管内司。”宁衍缓缓道:“当然,能不能将舒家老宅重新从朕手里挣回去,就要看爱卿自己的能耐了。”
对舒秋雨来说,天上掉馅饼也不过如此,甚至这不但是个馅饼,还是个能让她吃一辈子的馅饼。
但天大的好处到了面前,舒秋雨反倒有些疑惑。
“恕民女大胆。”舒秋雨又重新跪下来,说道:“民女是罪臣之女,不知为何陛下还敢托此重任。”
“因为有人要保你一把。”宁衍笑道:“朕回京那天,宁越亲自来求朕,问朕能不能放你一马——”
“为什么?”舒秋雨又问。
“因为他说他心悦你。”宁衍说:“为此,他说他甘愿入赘给你。”
有这么个情深义重的人在背后保着自己,舒秋雨本应该觉得欣喜若狂,但不知为何,她却觉得这事儿实在令她没什么实质感,自然也没什么欢欣感。
归根结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