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铮暴毙的消息日前就已经传回了京城,阮茵当时被困在自己的寝宫内,听闻消息时居然不悲不痛,连眼泪都没有掉一滴。
传信的内侍是江晓寒的人,当时只觉得阮茵或许是疯了,自知事情败露翻身无望,所以才麻木了。
但阮茵当时确实并不哀恸,她心里只觉得想笑——没成想,她辛苦筹划大半辈子,如履薄冰,小心谨慎,最后居然只谋得个亲孙马革裹尸,亲子暴毙狱中的下场。
宁衍动身的消息日前也传回来了,这些天里宫内都比往常热闹许多。守卫的禁军换岗更频繁,连内司也开始为宁衍回京做准备。
宁衍此次亲征大获全胜,现下班师回朝,宫城内外喜气洋洋,只有阮茵宫内像是被人有意无意地遗忘了,成了这偌大宫城里的一座孤岛。
不过阮茵也不大在意,她知道,反正再过一个月,等宁衍回到京城,就也到她的死期了。
但那也无妨,阮茵想,这场仗已经死了太多人了,宁衍有意要趁着这个机会将所有隐患一举拔除,那自然也不差她这一条人命。
“你儿子杀了我儿子。”阮茵望着宁宗源的牌位,缓缓道:“不知道你在天之灵,是不是也跟着看了这场好戏。”
牌位自然不会说话,只有案台上的两盏长明灯亮着,跳跃的烛火点缀在乌木料子上,将宁宗源的名字折出了一点光。
阮茵跟虚空对峙了一会儿,将手上的佛珠串子绕在手腕上,走到案台前,从一旁的香盒里抽出三根香就着长明灯点燃了,顺手将那炷香插进了香炉内。
“臣妾忘了,陛下怎么会不知道呢。”阮茵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来:“毕竟这可是陛下一手Cao办的大戏。”
她话音未落,身后的门便被人推开了。阮茵身边的大宫女小心翼翼地顺着门缝挤进来,又反手关紧了房门。
“太后。”那大宫女走到阮茵身边,低声说:“事情都办妥了。”
“都送去了?”阮茵问。
“都送去了,除了太后娘娘准备的寒衣之外,还有纸人车马,都送去了。”那大宫女迟疑了片刻,说道:“只是送寒衣时的烟太大了,被禁军发现了,不晓得——”
“不晓得什么?”阮茵打断她:“我儿子一家惨死,还不许我这做娘亲的给他烧烧纸钱吗?宁衍他连宁铮未及周岁的幼子都能杀,我不过是送些寒衣给他们一家而已,相比之下,到底谁更不占理?”
大宫女心里叫苦不迭,有心想劝劝阮茵认清现状。宁衍是皇帝要顾忌名声和颜面,阮茵仗着是嫡母自有三分面子,若是阮茵安安分分的,说不定还能仗着“孝道”俩字留出一条活路。
可她跟着阮茵多年,知道她不是那等做小伏低的人,于是张了张口,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阮茵前些日子被关在皇寺,这些日子以来又连遭噩耗,每日夜不能寐,时时刻刻疑心宁衍要在回京之前暗害她,整个人神思不属,焦躁不堪,人已经快虚耗透了。
她心里绷着一根弦,只等着宁衍回京这根稻草落下来,到时候是束手就擒还是鱼死网破,就看她自己了。
“我的一生都是毁在他们手里。”阮茵突然说。
大宫女被她吓了一跳,忙拉住她的手安抚道:“太后可不能这么说,这要是让有心人听见——”
“听见怎么了!”大宫女不拦还好,这样一挡,反而勾起了阮茵心里的怨气,她一把推开大宫女的手,厉声喝道:“哀家说错了吗!”
阮茵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悲伤欲绝还是恨到了骨子里。
她跌撞着向前几步,颤着手指着宁宗源的牌位,声音像是掺着血丝般嘶哑。
“我出身显赫,绝顶家境,前半生还不是毁在你手里!”阮茵骂道:“好不容易以为自己熬出了头,现在后半辈子的希望也毁在你儿子手里,你们父子俩,简直欺人太甚!”
那大宫女听她越说越疯癫,吓得心口怦怦直跳,连忙劝道:“太后可小声些!万一真的叫有心之人听了去,那以后就连宗亲也都说不上话了。”
“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阮茵深深地吸了口气,恨声道:“出去告诉舒清辉,他的条件我答应了。所以他手里还有什么东西,就也别藏着掖着了,尽数拿出来吧。”
阮茵浸yIn后宫多年,根基深厚,就算是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宫内,往外带个话的能耐还是有的。
“太后!”可那大宫女却满脸不赞同,她扑通一声跪下,膝行两步仰头看着阮茵,苦声劝道:“您是陛下的嫡母,他不能杀您的。咱家王爷已经不在了,您可得保重身子,何苦要为了捞出舒家把自己也搭进去呢!”
阮茵充耳不闻,只低声重复了一遍:“去传话。”
大宫女见她是铁了心非要如此,便知她是劝不动了,心底哀戚地给阮茵磕了个头,转身去办事了。
——在这宫里,死有什么可怕的,阮茵想,死得无声无息才可怕。
十一月初一,宁衍终于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