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直勾勾地看着尼朗,“你早该杀了我,这条命留着也是受辱。”
伊鹿是个衮格,就是启周和乌旦人的后代,坦纳草原上最低等的贱民,他母亲是启周人,被抢来乌旦时已经有了身孕,丈夫死于骑兵弯刀,她为了保住孩子留下来跟了一个牧民,多年忍辱负重,又生下了伊鹿才被坦纳草原接受。
而他母亲却只喜欢他那哑巴哥哥,把有乌旦血脉的他看做是耻辱。
当初伊鹿落进冰窟窿正是尼朗救了他,后来斯伽尔却见色起意将他掳走,不久又被拉莫托看中带在身边。
尼朗骑在马上垂眼俯视他,轻蔑道:“你想死我可以杀你。”
“不,我才不要死。”伊鹿笑起来,看着御风峡山间一线天光,“人生在世,好快活啊,克日格。”
克日格是尼朗的姓,只有乌旦部的贵族才拥有姓氏,称人姓氏也有一种尊重意味,而伊鹿却把这三个字念得缱绻缠绵。
尼朗死死地盯着他,警告道:“祁桑还在军营里,劝你老实些。”
“你们最好早些弄死他。”伊鹿语气漠然,他同母异父的哥哥是个启周人,除了不会说话,医术好脾气也好,留在这里做军医。
但伊鹿对他恨之入骨,从小是他割马草干重活,母亲却把钱攒着给哥哥请巫医学习医术,他是低等劳役,哥哥却是受人尊敬的军医,就连他被困在冰窟都是因为去给哥哥送药。
祁桑是个坤泽,母亲私心还想让他以后回启周安家成婚,正逢笺期,暴雪天里都强迫伊鹿去军营给他送药。
尼朗并不在乎他们兄弟矛盾,面容Yin鹜,低声警告他:“我不知道你给大君吹了什么枕边风,但你想上战场,没门!”
他话音沉沉,伊鹿却坐在树干上笑得花枝乱颤。
“你这样的话我这辈子可听过太多了。”
他的笑声没入风里,在耳侧掠过。
万物之息,野马尘埃,起于青蘋末,却涌动在天地间,不眠不休,不死不灭。
他又晃晃头,突然止了笑,嘴角还勾着,琥珀色的眼睛却渐渐覆上Yin翳,目光幽冷,遍生寒意。
“我偏要劈开一道门。”
伊鹿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你可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拉莫托:硬了。
维什:拳头硬了。
小晏:漠北的戏不该是我和老大的主场吗?
☆、第四十六章 落木
吾妻见信如面。
行军帐前,夜深烛昏月远,提笔忘言。
朝暮加餐饭,秋凉多添衣。
晏重寒字不算好看,却一笔一划都规规矩矩的,写得很认真。孟棠时眼里染了层笑意,低头把信折起来。
唐栖夏在他旁边轻轻拨开灯花,迟疑着开口:“楼主,漠北此次恐怕有些麻烦,是否需要我派人私下保护晏……”
孟棠时摇摇头,转而问道:“那颗钉子如何了?”
“已经入局,可要他暗中协助?”
“时机未到,不要联系。”孟棠时垂下眼,“离火军也好练练兵。”
漠北战局牵一发动全身,交战多年,严戈也自有考量,若是影响军情判断得不偿失,不到万不得已,孟棠时都不会妄加干涉。
他支着头看烛火出神,片刻后又轻声道:“继续去查李阜旧案。”
“是。”
灯花发出轻响,风摇竹帘,唐栖夏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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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行金令,律应清商。
今年中秋正逢隶仪行宫建成,李绎便携众官同往行宫秋猎。
云淡天高,日晴风盛,围场四周旌旗猎猎,是个踏秋的好天气。
准备围猎的官员们已经换好劲装,背弓携剑,坐在马背上等待皇帝领头出发。
而李绎却不慌不忙地带着孟棠时去了行宫不远处的一座高台。
台身雕金砌玉,壁周描龙纹绘凤章,Jing巧辉煌,显然费了工匠许多心思。
“棠时身骨虚弱,就别去野地里吹风了,朕建的这座望鹤台,可将猎场风光尽收眼底。”
李绎笑着看他,眼里一片宠溺温情,“若是闷了就找祈裕,让他带你到下边骑马转转。”
孟棠时凭栏远眺,轻轻点头:“好。”
号角令响,台下马蹄阵阵。
岑予月拎着串葡萄躺在横木上,幽幽开口:“修个破楼有什么用,如果老晏在,定不会留公子一个人在这。”
孟棠时靠着栏边,目光落在远处猎场,林中草木葳蕤繁盛,有零星弓弦声传来。
这行宫刚建成,还有许多地方没有修缮规整,只有汴京卫在周围巡防,猎场太大难免会有隐患。
“去看着李绎,他不能死。”
岑予月放下葡萄撇了撇嘴,还是听话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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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落,云叠层霞。
一名仆役进来送茶点,算算时